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地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座新坟,我一眼看去,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我接过苏秀手中的篮子,缓缓向坟前行去。
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上,随时都要漾出血来。
冰冷的青石墓碑上,只刻着五个字——
南宫玘之墓。
没有题跋,没有落款,你们为何对他这般狠心?
他已经去了,再不会回来了……
那个温润如玉,笑容御风的男子,已经永远不可见了。
我静静地将纸钱点燃,低声说道:“三郎,容儿来了……”
连就连,你我相约到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下等三年。
你不曾说完的誓言,让我替你续。
只是,你去得这般早,与我阴阳相隔,一想到你在那边孤苦伶仃,我的心,比什么都要痛。
寒风如刀,吹得我脸颊这样的疼,我的额头抵着石碑,宛若他生前时时与我亲昵的样子,可这石碑,却再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我的手指寸寸滑落,沿着刀刻斧凿的字痕,蜿蜒而下。
我咬破手指,在粗砺的青石上一笔一划的写下——
妻夏梨容泣立。
他们不肯给你的,我来给你。
我一遍又一遍的描,让我的血,深深渗入石碑罢!无论风吹日晒,抹不去这个血红的落款。让它代替我陪伴你,让我在你生前不曾许下的誓,不曾说过的话,都随着这行行血迹,随你埋入黄土。
三郎,你曾许我一世宁乐,如今,我却去与谁说呢?
我伏在坟上,手中紧紧握住沙土,我能留住你么?三郎……
我欲哭无泪,欲诉无声,心中只余空空茫茫,比这一望无际的雪地,更加的荒凉。
三郎,你会怪我么?会不会怪我不随你而去……
三郎,不是我不想,不是我不愿,只是,我还有事要做。
我不能让你白白死去,不能让你白白受屈。
你今日的屈辱,我会让他们加倍还给你。
三郎,你曾以为你是最懂的,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懂我自己。
我曾经愿意为你,放弃仇恨,放弃过往,愿意与你远离皇宫,天涯海角。可是天不从人愿,竟然连你,都从我身边夺去了。
从此岁岁年年历历过往,浮生繁华转瞬成空。
天边传来鸟儿凄凉的哀叫,声声破空,直唤得我滴滴泣血。
三郎,你听,连鸟儿都舍不得你呢,连鸟儿都在替你鸣冤。
原来我活这一世,全是为了你。
如今你去了,我的心,也死了。
一抔黄土,陌上白骨,我从未曾想过,你会是这样的结局。
…………
不知过了多久,苏秀悄悄上前来,低声说道:“这边太冷了,小姐的身子……”
我撑着想起身,谁知身上早已无力,苏秀急忙上来扶住我,我定了定神,扶住青石墓碑。
苏秀不说话,只是替我包裹着手指上的伤口,我木木地由着她摆弄,待处理好了伤,苏秀拉着我,缓缓离开。
素兰等在车旁,见我如此,忙搭手扶我上了车,我坐了进去,说道:“你们俩上来罢,我有话说。”
苏秀和素兰进了车子,一边一个坐在我身旁,我定定地看着微微抖动着的车帘,许久,才说道:“我要回宫。”
她们两人同时大惊,一起抬头看向我,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并不理会,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宫去。”
苏秀迟疑着说道:“小姐,您没事罢……”
我摇摇头,说道:“素兰,你想办法给素月递个消息,让她出宫见我一次。”
素兰垂下眼帘,低声应了。
苏秀咬住嘴唇,似乎既迷惑又担忧。
若是顾嬷嬷知道我的打算,也许会认为我水性杨花罢?
是啊,梁王|刚刚去世,我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宫中去。
别人怎么看我,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如今活着,只有一个目标。
车子轻轻地摇晃着,我闭上眼睛,车子里是死一般的沉默。
三日后,我与素兰打扮成民家女子,向安平城里而去。
我们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素兰向店小二低语了几句,那店小二立刻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小姐请上二楼,左转第二个雅间。”
素兰递给她一小块银子,说道:“不用过来伺候,我们有事自然会叫你。”
店小二欢天喜地的应了,我已向楼梯而去。
进了房,素月一下子站起身来,向我跪下,哽咽道:“小主……”
我心下感动,我本以为三年多过去了,素月或许早已忘了我,没想到她还是这般恭敬。
我扶起她来,说道:“不必如此。”
素月抬眼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小主怎么瘦成了这样……”
我咬了咬嘴唇,说道:“这里没有旁人,咱们先坐下说话。”
素月和素兰向我两边分别坐了,我见素月犹自拭着眼泪,便说道:“好不容易见一次,你若是一直哭,我可也忍不住了。”
素月急忙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是奴婢失礼了。”
我握住她们两人的手,说道:“若是没有你们,我如今还不知在哪里。”
素兰说道:“小主对奴婢姐妹的恩德,奴婢永生难忘。”
我淡淡一笑,问道:“如今宫里是怎样的情形?”
素月说道:“自从小主出了宫,奴婢一直跟着芸小主,芸小主对奴婢实在是很好,还时常与奴婢说起小主。”
我点点头,手心微微一紧,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惜文最近怎么样?”
素月说道:“文容华向来与芸小主亲密,两人都得宠些,去年文容华曾经有过一次身孕,只可惜不小心掉了。”
我说道:“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