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洺溪伸出了手,随意地搭在了美人椅边的垫子上。
南雅儿俯下身子,将她的长衫袖摆往上提了一提,为她诊脉,“王妃暂无大碍,多多休养几日便好,不过妾身会写个方子给王妃,王妃记得每顿按时吃。”
赵洺溪迷惑不解,询问道:“南夫人都说本王妃无大碍了,为什么还要写个药方?”
“你这就要问王爷了,王爷让妾身写个调理王妃身体的方子。”南雅儿直了背,又整好赵洺溪衣袖,“妾身要回楚方阁写个方子,就先告退了。”
南雅儿临走之前,余香连忙说道:“看来南夫人这几日可有的忙活了,这边要照顾王妃,那边还要为边姑娘操心。我今日让厨房多烧一些菜,犒劳一下南夫人。”
“那就多谢余侧妃美意了,妾身告退。”说着她又福了一礼,走出了梨花苑。
赵洺溪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晃了神。
“王妃在想什么?”余香问道。
“就是在想王爷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又要开药方子呢?”
余香拿袖掩面,先是一笑,“王妃可还记得,皇后娘娘送给王妃的送子观音像?”
“记得啊。”赵洺溪先是一顿,恍然大悟道:“皇后娘娘送我的送子观音像,如今在何处?我一回来就忘了这事儿了。”
“荷花,快去晴春居把送子观音像拿过来。”余香吩咐道。
荷花应了一句,“是。”就匆匆走出了梨花苑。
赵洺溪觉得余香是有意要支开荷花的,便将头抬了起来,看向她,“余香,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王妃,宫里盼着王妃能添个世子,同样煜王府也希望王妃能添个世子。王妃可是明白?”余香自顾自的说着,又低下头,与她平视。
添世子固然是好,但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时候?
不是赵洺溪不想生,只是现在的话,她觉得很不舒服。原先她想等着将院子里的三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宿之后,再打算跟琰宸有个孩子。
这样一来,她就有了别的寄托。可是如今红樱跟小玉都不在了,她怕绿柳会是下一个,她如今没有保护别人的能力,怎么能荒唐的生下一个孩子呢?
就算生下来了,她可能也会像琰焕的母亲陈美人一样,孩子生下来就被抱走,等孩子三岁的时候,自己被人陷害然后打入冷宫,最后死在冷宫里。
虽然她不是陈美人,但她怕跟陈美人的结局一样,不得善终。
“可是为什么?要是现在呢?”赵洺溪很是不解。
“王妃,这本是朝中之事,妾身不该多嘴半句的,但这关乎煜王府以后的命运,还请王妃三思。”
余香说的冠冕堂皇,让赵洺溪觉得她在绕圈子,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事还跟前朝搭上关系了?还跟煜王府的命运扯上联系了?
“王妃可能有些不解,但是余香不得不提醒王妃一句。太后幽禁,皇后卧病,皇上整日沉迷于美色,如今大势所趋皇位移主的呼声越是高涨。所以王爷不得不...”造反。
余香最后那一句也没有说出口,但赵洺溪心里却很清楚明白。
如今琰琛膝下无子,日日沉迷美色,不上早朝,引得众臣反感。而琰焕身子骨本就瘦弱,从小到大就是个药罐子,就算顾婉瓷生下来一个儿子,他的命不长,自然是与皇位无缘。
现下最好的人选就是琰宸,民心稳固,众臣的心都往他身上靠拢。只要一经太后同意,琰宸随时都能引领万军杀进皇宫造反。
若是此时身为煜王妃的赵洺溪怀上孩子的话,琰宸就如虎添翼,而这个皇位也就十拿九稳了。
她只是没想到琰宸这几日天天缠着她,说想要一个孩子,没想到他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她真傻,以为他真是想当爹了而已,他只是想利用她,把她当成一个能稳固地位的工具而已。
赵洺溪愣怔了一会儿,所以皇后娘娘送来的送子观音是存着这样的一个心思。
而她没想到的是太后竟然也是支持的,她扯了扯嘴角,揶揄地说道:“所以王爷想趁皇上膝下无子之时,让本王妃先怀上孩子,稳固地位吗?”
“王妃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王爷心里也是盼着跟王妃有个孩子,只不过刚好碰上了这个节骨眼...”
余香话说了一半,就被赵洺溪打断了,“够了,本王妃不想听了,南夫人送来的药,我是不会喝的。”
“王妃,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余香说道,试图想将手抚上她的脸颊。
赵洺溪鼻子一酸,无情的将余香伸来的手给打掉,立马就别过头去,不去看她。
下一秒,又后悔了,眼眶里的泪珠不停地打转,似乎听见余香的轻轻的脚步声。
她蓦地起身,从后头抱紧了余香,她尖细的下巴抵在余香的肩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哽咽道:“余香,呜呜呜呜,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让自己成为工具,琰宸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利用我,为什么呢?”
“王妃,别怕,有妾身在呢。王妃要是不想怀世子,那我们就不怀了,别哭了王妃。妾身不想让王妃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不哭了。”余香拍了拍赵洺溪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安抚道。
余香越是这样温柔,让赵洺溪越是觉得难过。余香这么好的姑娘,白白便宜了琰宸,还一直为这个白眼狼,尽心尽力的打点煜王府上下。
“余香,若是有天,琰宸真的当上了皇帝。那我希望他能放你走。”赵洺溪抱着余香,哽咽声也渐渐小了。
“余香不能走,余香还要照顾王妃呢。”
赵洺溪抱着余香又是一顿猛哭,先前刚消停了一下,这下全爆发了出来。
绿柳听见自家王妃惨烈的哭声,就连忙放下自己手上,煲好的汤。立即从小厨房里面出来,奔向院子里。
一见到赵洺溪正抱着谁,哭得撕心裂肺,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查看情况,“王妃,怎么哭了?”
绿柳凑近赵洺溪身侧,便瞅见她正紧紧抱着余香,不肯撒手。
“快扶你家王妃进屋去歇息。”余香对绿柳说道。
绿柳立马去扶赵洺溪,她这才松开手,绿柳从怀中拿出了一方帕子,给她擦拭泪水,“王妃,你哭什么?”
“没什么,今日本王妃不想去花园散步消食了。”赵洺溪不动,任由绿柳为她擦泪。
荷花趁这时,抱着送子观音像来了,一迈进梨花苑就撞见了这幅情景。
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把手上的送子观音像该交给谁,才妥当。
“荷花,你把这送子观音像给王妃送进屋里吧。”余香吩咐道。
荷花应道,就跟在绿柳身后,随着她们一块进了屋里头去。
没一会便出来了,她走到余香身侧,“主子,为什么王妃哭得这样伤心?怪让人心疼的。”
余香无奈摇了摇头,也没说半句话。
“伤害红樱姑娘的凶手不是抓到了吗?这应该是个高兴的事儿啊,为什么王妃还要哭呢?”荷花喋喋不休的问一句又一句。
余香幽幽道:“梨花苑冷清的,都不像梨花苑了,是该添点人了。”
荷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应和道:“确实该添点人了,主子是要给梨花苑送点丫鬟吗?”
荷花说完话,就将头看向自家主子。她面无表情的正望着赵洺溪刚刚进的那个门,不知她在想什么。
荷花继续讲着,“以荷花看,边姑娘那么想做丫鬟,那就把她送到梨花苑才好,消消她的锐气。”
“荷花,她是王爷的恩人,也是煜王府的恩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余香不悦,微微蹙眉,拉起荷花就往梨花苑外走去,生怕她说错了话,被有心人听了去。
“主子,荷花也没说错话。那边瑶白刚进府的时候就说过,甘愿做牛做马,当个洗脚丫鬟也是愿意的,只要别赶她出府就成。”
荷花愤愤不平,接着又道:“那边姑娘可不是什么善茬,主子前几日将打扫晴春居院子的乐蝶,送到北院,跟她作伴,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像乐蝶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好几次都被她惹哭了,跑回来找我诉苦。”
余香没打断她,认真地听她喋喋不休的告状,“主子可不知道,那边瑶白还没嫁给王爷呢。她还真把自己当北院的主子了,挑三拣四不说,还拿乐蝶当出气筒,心里有一个不顺的,对乐蝶又是打,又是踹的。根本没把乐蝶当人看!还暗地里编排煜王妃和主子的不是!又是摔东西,摔桌子的。一个乡下来的,仗着自己救过王爷,就这样横行霸道,嚣张跋扈!”
“行了,行了。荷花你倒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你以后在王府里该如何自处?”余香指责道。
“主子,你不必担心我,我在王府里头还是有一定说话的地位的,谁叫我的主子是您呢。但是主子,你可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对乐蝶的....”荷花拍完余香马屁之后,又想要告诉她,乐蝶是如何如何受苦的。
余香怕她又扯出一大堆话,所以当机立断的打断了她,“好了,我把乐蝶遣回晴春居便是。”
“主子最好了。”荷花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情不自禁的挽起余香的胳膊,蹭了蹭,“要不将乐蝶送到梨花苑吧,陪陪王妃也行。”
余香狐疑道:“你不是最喜欢乐蝶了吗?你肯舍得给王妃?”
荷花答道:“自然舍得,以前没了小玉的时候,王妃脸上都没有笑了。其实王妃也挺可怜的,现在王妃又没有了聒噪小跟班红樱,她更是郁郁寡欢。我想见王妃笑,乐蝶说不定能让王妃开心一些。”
“也是,那我就把乐蝶遣给梨花苑了。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
“嗯,荷花坚决不会哭鼻子的。”荷花又岔开话题道:“那边瑶白怎么办?”
余香想了想,“问问王爷吧,大不了去外头招些丫鬟给她使唤。”
荷花长叹了一句,“谁给她当丫鬟使,谁就惨。”
落日昏晓,霞光染红半天。
北院中,一声又一声的瓷做罐子落地声,双双落地。
边瑶白怒视这一片狼藉的地板,对眼前穿着黑衣蒙面的女人说道:“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为什么!为什么乐蝶遣给梨花苑了?她梨花苑凭什么抢我边瑶白的人?”
“稍安勿躁。”黑衣人轻声细语道。
“是你说的,我只要替王爷挡那一箭,我就可以当上煜王妃的!王爷就会娶我的!为什么?为什么王爷到现在都没动静?你是不是在骗我?”边瑶白紧蹙眉头,质疑道。
“我为什么要骗你?只要你乖乖的听话,做出害怕王爷的模样,他自然会靠近你。”
“我又不怕他,为什么要装出害怕他的模样?”边瑶白很不理解。
“你想抓住煜王爷的心,就必须这样!”黑衣人一双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那我这次也按你说的做,我就真的能当上煜王妃吗?”边瑶白再次质疑道。
“只要你收起自己的坏脾气,让全王府里的人都可怜你,你自然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也包括煜王妃之位。”黑衣人淡淡道:“还有你这个眸子生得很像赵洺溪,只要你好好利用,她的一切就都属于你了。”
“我的眸子真生得像她吗?”边瑶白缓缓抚上自己的眼角,讷木道。
“嗯,像极了。”黑衣人说完这话,走出了北院,刷的一声就飞上了屋檐。
又撂下了一句话,“只要你让琰宸对赵洺溪产生误会,那你就有机可乘了。”
“我该如何让他们产生误会?”边瑶白跟着那抹身影,走出了屋子。仰头,冲着屋檐高喊。
可迟迟没有人回应她,她一下泄了气,毫无头绪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纳闷道:“她不会又在骗我吧?”
正当她思绪渐渐飞远时,宋家谷端着一碗药汤,手一直颤颤巍巍的走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