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寻出路?”顾婉婷微愣,眸色有些动容,“兰贵嫔,这是什么意思?”
“妾身曾告诉过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似乎并未将臣妾的话听进去。”兰妍兮走近顾婉婷的身侧,为她理了理领肩。
顾婉婷紧盯着跟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兰妍兮,紧蹙了一下眉头,耳畔回响起她从前的话。
“所以呢?你想本宫跟你一样,背叛皇上吗?”顾婉婷下意识的往后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兰妍兮。
“什么叫背叛?”兰妍兮不明深意的一笑,让顾婉婷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步步走近顾婉婷身前,倾身而下,与顾婉婷平视,“皇后娘娘这样说妾身,未免太过了些吧?”
顾婉婷紧抿着唇,目光如炬,卷翘的睫毛,微微一颤。
“皇上不得臣心,不得民心,难不成皇后娘娘都要说他们是乱臣贼子?”
顾婉婷停下步子,看她绷紧着脸,继续说道:“皇后娘娘,你这样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顾家归顺琰琛,身为顾家长女和琰国的皇后,本宫不能与你一般,自寻出路!”
顾婉婷将“自寻出路”咬字极重,生怕她不知晓。她留个心眼是对的,要是不留个心眼,早就被兰妍兮这副卖乖的模样给骗了过去。
“皇后娘娘,你自身好好想想!你的皇后之位有名无实,已经是个无权的皇后了。你要等到皇上将你有名无实的皇后之位废除,你才明白妾身的用心良苦吗?”
“够了!兰贵嫔送药的好意,本宫心领了,莫要再跟本宫提这些事情了。”顾婉婷呵斥一声,转过身去。
“既然皇后娘娘无心再听妾身劝告,那妾身告退,还请皇后娘娘日后不要后悔。”兰妍兮毕恭毕敬的行礼。
礼毕,兰妍兮给身旁的勾寄递了一个眼神。
勾寄会意后,将手上的金疮药和药材放在了一处地方。
“这些金疮药,皇后娘娘慢慢用,若是不够,便叫人来岚仪宫来取。”
兰妍兮盯着皇后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勾寄走到她身侧,她才迈出了腿,便走出了承乾宫。
等她们俩走出承乾宫后,顾婉婷才走到桌前,拿起兰妍兮留下的金疮药。
其实兰妍兮说的不错,只不过是她不信罢了。
顾婉婷不信琰琛会这样对她,就算是被剥夺了皇后的主权,起码她冠着皇后的头衔,只要这个头衔还在一天,那她就信他一天。
只要她还是皇后,只要他还是皇上,那她就会帮着他,辅佐他。不让他误入歧途,将他拉回正轨。
顾婉婷拿着这些金疮药,去了高月房里头。
高月的房内简洁,没有特别的装饰,除了榻上的幔帐,是顾婉婷特意赐给她的以外,其他都是寻常物件。
高月趴在榻上,气若游丝,惨白的脸如同一张白纸,榻上坐着她的小徒弟益容。
益容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两行眼泪,眼下红彤彤的,她的眼本来就小,这样一哭,她的眼睛便更小了,瞧也瞧不见。
高月最受不了她这个小徒弟的哭了,只要遇到一些不轻不重的大小事情,她就哭嗒嗒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怎么也哄不好。
“行了,别哭了。就打了十几个板子而已,你师父我,还没残废呢。不准哭了。”高月语气说话冲,但益容知道,她只是不想让自己难过而已。
益容抽了抽鼻子,抹了一把泪,哽咽道:“师父,要是徒儿那天没出承乾宫的话,徒儿就能陪着师父一同受罚了。师父,都是徒儿不好,徒儿心里难受。”
“哎呀,行了行了,我这个爆脾气。”高月斜睨了益容一眼,叹了一气,“算了算了,祖宗求你别哭了,别引来皇后娘娘。”
听见高月此言,顾婉婷下意识藏在门后,静悄悄地听着她们俩的对话,眼里忽然泛起了泪花。
益容揉揉眼,咽了一口气,强忍着泪水,磕磕巴巴的说道:“徒儿知道了,徒儿不哭了。对了,师父。今早徒儿经过太医院时,看见皇上身边的海公公给太医院塞了钱,具体交代了什么,奴婢也没听清。”
高月觉得这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劲,心头一紧,眸光一闪,说道:“海公公?那完了!”
益容用力去擦自己的小鼻头,擦了把鼻涕,压低了自己的呜咽声,耸了耸鼻,问道:“师父,怎么完了?”
“哎呀!你这个小脑瓜子,怎么那么不灵光呢!海公公给太医院塞钱,那就是求太医院办事!要是太医院不办这事,那就相当于抗旨啊!”
益容眨了眨小眼,一点都不觉得这件事哪儿不对。
“哎呀~师父我都说得这样明显了!你还是听不懂是吗?”高月扶额,接着说道:“皇后娘娘今日去太医院去拿药材还有金疮药,海公公给了太医院钱,那就说明太医院不能给承乾宫拨药!要是给了,相当于抗旨!”
“啊?那该怎么办呀?”益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下慌了起来。
“皇后娘娘回来之后,你可别说这事儿!可别惹娘娘不高兴了!听见没有!”高月声音提高了不少,真怕益容听不见似的。
益容胡乱的点头,后来侧头,便看见了顾婉婷,正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益容也忘记了行礼,直接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高月猛地转过头去,看向顾婉婷,心里一惊,看她眼下发红,显然是一副哭过的模样。
这样一想,高月一下觉得自己刚刚对益容说的那些话一定是被顾婉婷听见了。
高月给益容提了醒,“益容还不赶紧给皇后娘娘请安,傻站着做什么?”
益容赶紧下榻给顾婉婷见礼,险些摔了一跤,幸好有顾婉婷手快,赶紧上前扶着。益容才没摔倒。
益容心里一紧,面色苍白,一直懊悔自己怎么那么没有礼数,还直接挂在了皇后娘娘身上。
益容慌忙失措道:“对不起,皇后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皇后娘娘赎罪。”
“没摔着吧?”顾婉婷轻声询问道。
益容摇了摇头,也不敢冒然地抬头看顾婉婷,一直垂着头,盯着地板。
身后趴在床上的高月,使出全身的劲,用手去支撑起身体,去拍了拍益容的背,“还愣着干嘛?还不给皇后娘娘端茶去!”
益容闷哼了一声,紧紧抿着嘴,转身回头看了眼高月,两眼水汽汪汪的,撇嘴道:“徒儿知道了,师父。”
“高月,别凶她。”顾婉婷故意瞪了高月一眼。
高月也就消了声,不再凶益容了。益容站稳了脚,便走出了这间屋子,还不忘带上了门。
顾婉婷动作轻柔的坐在榻上,看到被高月冷落在一旁的软枕,顺手拿了过来,瞧了眼高月。
顾婉婷一边拿着软枕,一边给她垫在头下,说道:“好了,莫要生气了。益容才不过二七年纪,不懂事也是常理的。”
“芳龄十四怎么就不能懂事了?皇后娘娘芳龄十四时就已经嫁给太子了,都为人妇了!”高月支撑着身子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偏头看向顾婉婷。
“罢了罢了,宫女要等三十岁时才能出宫。益容还早的很呢!你多说这些做什么。”顾婉婷打开金疮药放在手掌心上推开。
高月这才注意到顾婉婷手上有一个小药瓶,问道:“娘娘,你手上的金疮药哪里来的?”
“不必多问,涂就是了。”顾婉婷撩开高月的衣物,这药还抹上去呢,就被她侧了身子,给躲了过去。
高月下意识用手去捂着自己身上的衣裳,惊慌失措道:“娘娘,这种事情要不让益容来吧。娘娘是皇后,怎能给奴婢上药呢?”
“此事因本宫而起,你受罚也是因为本宫,本宫空有皇后之名,跟你们也没什么两样,高月,你不必这么拘束。”
“那怎么成?主子一日住在承乾宫里头,一日就是皇后。既然是皇后,是主子更不能屈尊降贵的来服侍奴婢。”高月一板一眼的,跟她强调此事。
顾婉婷眼睑下垂,盯着自己手上抹的金疮药,似若在想些什么。
高月也没闲着,高喊道:“益容!益容!快来给为师擦药!”
顾婉婷犟不过她,也只好作罢,“那成,就按你说的,让益容来吧。”
“皇后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高月一下端肃了起来,正眼瞧着她的眼眸。
“你说吧,本宫受得住。”
“上次皇上来承乾宫,皇后娘娘立刻便支走了我们。奴婢们都知道皇后娘娘是不想我们受波及,但奴婢们只希望皇后娘娘和皇上感情能跟从前一样。”高月语重心长的说道。
经高月这么一提,顾婉婷一下便陷入了回忆当中,耳畔是高月温和软绵的声音,“主子还是太子妃时,多开心啊。每日跟太子从街上回来时,脸上都挂着笑,奴婢们见了也高兴。”
顾婉婷的脑海中,浮现一束白光,白光里面有两个人的身影,他们并肩而走。
少年穿着金镶边的公子袍,执起身旁穿着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少女的手来,在放置嘴边蹭了蹭。
少女娇羞的别过头去,用另一只手捂着嘴,轻笑。
“小婉婉,你不是一直跟我念叨着,想来街上逛逛吗?如今来了这街上,你怎么什么话也不跟我说,问你想要什么,你都一直摇头呀?”少年恼怒道。
“太子殿下,我们私自出东宫如果皇后娘娘知道的话,我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小婉婉,你是不是就怕被她知道,所以才不理我的?不愿让我给你买些东西?其实你不必怕她的,就算真出了事儿,这不还有我担着嘛!”
二八年纪的少年,英俊脸上的笑意渐浓,明晃晃的映入少女的眼中,少女也跟着笑。
“你要一直记得,永远记得!我是你的夫君。只要我还是太子殿下,你就是我的太子妃!只要我有一天是皇帝,那你就是皇后娘娘。所以你不必怕她,她要是日后苛刻你,刁难你,你就跟我说,我就会护着你,一直护着你!”
少女心中萌生了倾慕的芽头,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年,是真心的。就从他说的这些话,他的眼神,他的一举一动。
高月在她的眼前晃了几下手,顾婉婷才回过神来,她顺势看向高月。
“皇后娘娘,你在想什么?奴婢都晃了好几下了。你看,就连刚刚益容打碎了一壶茶瓶,你都没有反应。”
益容此刻在顾婉婷的身后,两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的背影,一直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顾婉婷摇了摇头,“没事。”
随后,她顺着高月的目光,看向身后跪着的益容。
益容打了一颤,小声的嘟囔道:“皇后娘娘,对不起,都是奴婢太笨了,连一壶茶瓶都能打碎。这茶瓶还是皇后娘娘最喜欢那个。”
“本宫最喜欢的茶瓶。”顾婉婷默念着,眼神默默的往益容的身后看去。
白青玉做的茶瓶,已经七零八碎的散满一地,里头的茶叶也洒得满地都是。
“哦,原来是这个茶瓶。”顾婉婷漠然,扯了一下嘴角,“算了,摔裂了也好,本宫也不稀罕了。”
这个茶瓶还是琰琛送的,是当年那个少年送的。
“皇后娘娘,快让益容起来吧。”高月提了一个醒,指了指益容的方向。
顾婉婷倒是忘记了,这个小哭包还跪着呢。
“你快起来吧,益容。本宫不怪你,好好给你师父上药吧。”说完话,顾婉婷缓缓起身,眼里空洞无光,将手上的金疮药递给了益容。
益容接过后,抹了两把泪,拿着小白瓶立马起身,就走到了高月榻前。
“这些白青玉茶瓶,本宫叫人来清理,你们都别碰。”顾婉婷盯了一会儿地上的白青玉瓶,似乎是看到自己的心,也是这样七零八碎的静躺在地上。
高月恍惚意识到顾婉婷的不对劲,眼瞧着顾婉婷要走出屋门,立刻喊了一句:“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