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海边是经常会出现海雾的,并不是靠岸的最佳时机,过往的渔船经常会因为这个遭遇海难。
船老大对此无比的熟悉,他深吸了一口雪茄,吐出烟雾就像外面的海雾一样浓稠,来自巴西的烟草深深的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得以全神贯注的望着远方。
他微微摆弄了一下船舵,心中感谢起这浓稠的海雾来。
这些看似无情的海上杀手帮他遮盖了海警的巡视的视线,就算是雷达侦测到了,海警一般也不会愿意冒着危险出去检查。
借此,他的走私船盈利颇丰,在这个经济危机盛行的年代,至少是赚足了好几代人的口粮。
他的左眼上带着一道疤痕,这是早些年他在东京湾混黑道的时候少不经事,盲目的和被称为本家的黑道至尊纠纷留下的“功勋”。
不过也借那次,他的名声才在东京湾那块小地方的黑道里流传,进而成了这个东京湾一个不大不小的黑帮里的掌船伙计,才有了如今的家业,那会儿他还被称作“疯狂小丑”来着。
他回想着这些事情,潮湿的海雾中,他脸上的疤痕微微作痛,仿佛是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
唔,准备入港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船老大凭借数十年磨练出来经验,微微的转动船舵,避开海港近郊的暗流与暗礁,平稳的驶入港湾。
时过境迁,当年的小伙计,现在已经是这个黑帮的老大兼三十岁的油腻大叔了,他抽了一口烟,如此想到。
海雾间渐渐显现出东京港的一角,岸上接应的伙计们渐渐露出身影,以及,一辆流线型的敞篷车在海雾里的阴影。
那是很明显的跑车样式。
船老大皱了皱眉头——他不记得自家伙计里有谁家里有跑车。
估计是这艘船上有什么人物吧。
他偷渡几十年,几个国家的偷渡口岸里都有他的客户,船上也是鱼龙混杂,有贩毒的,也有偷渡日本碰运气的,有政治犯,也有军火大商,甚至还搭过几回政府官员以及间谍。
船老大时常会想,这艘船就是阴暗里滋生出的一座漂浮的棺材,登上这艘船的,一般都是腐烂了的人,而他,就是在这些腐烂的东西上汲取养料的菌毯。
大家彼此彼此。
海雾终于变得稀薄了起来,船离岸边越来越近了。
透过薄薄的海雾,船老大打了个激灵。
跑车上有一个无比明显的家徽,一个由猛虎和夜叉交织的浮世绘画风的浮雕。
会在车上做浮雕的,只有那群疯子,也昭告着噩梦。
船老大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酒厅的大厅里充斥着烟酒和廉价女人们的廉价香水气息,年轻的少年一边顶着各色张扬的发型喝着每一口都让他们辣的止不住喘息的威士忌,一边抱着脸上搽着厚重胭脂的年轻的女孩耀武扬威,仿佛世界都由他们掌握。
他刚刚喝醉,趁着酒兴因兜里空虚叫上几个弟兄管酒厅的人要保护费。
那时候的生活对他来说就是这么惬意,没钱要钱,有钱去玩,周围前拥后呼,一出手就是十几个弟兄,仿佛统领狮群的公狮炫耀自己的鬓毛。
在他们让几个年轻的、喝酒的习见混混后辈感受了一下前辈的关爱之后,酒厅里的人都恐惧的望着他们。
和之前一样,他只管让自己的弟兄进去收钱,自己则在边上继续喝酒,酒厅老板想要解释什么,但是被他的弟兄痛击,捂着小腹蹲在地上。
然后,然后他就见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黑道。
西装革履的男士鱼贯而入,他们没有证件,但是他们胸前的家徽证明了一切。
他们彬彬有礼,所以干事高效;他们惜字如金,所以言出必行。
“这里是本家的领地,本家已经受过这里的入会金了,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那时的他,嘴里叼着雪茄,看都不看对方一眼,直接用酒杯里的酒撒了对方一脸,然后晃悠悠的放下自己的二郎腿,将酒杯放到桌上,长出一口气,喷了对面一脸浓烟。
“领地难道不是谁在这里谁说的算吗?”
他说了一句自认为逼格很高的话。
对方彬彬有礼的说自己并不喜欢闻烟味,然后一边脱西装一边向他还有周围的人问了一句下午好,说我们要开始工作了,如果有什么冒犯还请原谅云云。
然后他们所有人都被那帮斯文禽兽打的像赶老鼠一样赶到街上,他至今记得他那时的震惊和疑惑。
原来西装革履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打起架比他们混混更猛,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势力让所有人都恐惧的不敢提及他们的名字,但他们确真实的统治着你所见到的角角落落。
看着自家兄弟哭爹喊娘鼻青脸肿的在大街上哀嚎,他疯了一般抓起自己车上之前一直用来唬人的武士刀,他要夺回他的尊严。
闪着寒光的刀刃震慑了一部分酒厅里习见混混,但是并没有取得他所理想的效果。
从他红着眼冲进酒厅,再到他再次被人用球棒猛击,被空手夺白刃,留下一生“功勋”后又一次被当做垃圾丢出去一共用了不到五分钟。
酒厅继续营业,警察熟视无睹。
从他不可一世众人恐惧到他流落街头无人问津一共用了五分钟。
从那时起,他就牢牢记住了那个家徽。
事后他回去调查了一下,所谓本家,不过是人本避讳的称法。
日本黑道至尊,德川四府,讳称之为本家。
势力遍及九州、本州、四国、北海道四岛,以德川为本家为首,源氏、中岛、赤霞家为附家,经济危机爆发后一度为美国、意大利等黑帮操纵,但后来通过那场道上人尽皆知的“卫国战争”,转嫁了经济问题,获得了完全的独立。现在,它就是日本黑道生存的铁则,本家控制军火,源氏负责精密仪器与医疗,总部甚至拥有一台“辉源之光”的超级计算机。中岛玩的是剥削地方小混混和佣兵,赤霞是风俗产业和政治,当时和他们交手的,就是四府最大的马甲团队,赤霞家的“赤连骑”。
之后他安分守己,进入一个不大的码头组织继续他的黑道生涯。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这个家徽,直到现在。
船老大再次深吸一口来自巴西的烟草,然后将烟草熄灭,这是他在风雨十几年中培养出来的礼节,见面之时是不允许吸烟的。
不知不觉中,他和当年的那群黑衣人们也有了几分神似。
现在已经是大叔的他,完全不想和这个本家有任何瓜葛,如果对方仅仅只是来接人,那他就只负责送人;如果对方是要人,他就只负责给人——只要要的不是他自己。
任何在四府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所做的花招都是在自寻死路。
船靠岸了。
一名披着深红色西装的年轻少年靠着跑车的车门,优哉游哉的打着廉价的掌上街机游戏机,面前是列成两列的西装男士,一条色彩鲜艳的红毯从岸边一直延伸至他的车前。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蓝色西装男士双手背后,夹杂着银丝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跨步立在少年身边。
客人们开始下船,本家的人并没有什么上船搜人的意思,船老大也就站在舷窗后,静观其变,尽量避免没有必要的接触。
到现在为止,船老大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子,对方只是打算接人。
不过,他又不由自主的好奇起来,一个纵横与日本黑道的大型家族,为什么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欢迎一个在偷渡船上的人?明明依靠本家的势力,完全可以用私人飞机接送他们的贵宾。
抱着这样的疑问,船老大继续望着岸上。
客人们下船之后,就立刻被引导到红毯的另一边,两名本家成员对他们进行引导,彬彬有礼的态度和温和的笑容打消了所有乘客的不满,个别十分不满差别待遇的乘客也被支票上的大额数字改变了态度。
一名少年吸引了船老大的视线。
那是一名很普通的少年,身上穿着大号的风衣,手里的白色旅行箱微微有一些破旧,但却纤尘不染,很平常的发型,唯一的长处就只能说是长得还算可以的脸,船老大记得这种类型的脸是被称作“邻家少年”哪种类型的吧,估计放到少女中间会有很大的杀伤力。不过,他年纪大了,不太关心这些流行的东西了。
他吸引船老大的视线的原因很简单,他的眼神。
船老大开头渡船的这些年,见过两眼空洞,完全就是得过且过的行尸走肉;见过眼里带着光,似乎他偷渡只是为了开启下一段人生的乐观派;见过眼神草木皆兵,精神疲惫疑神疑鬼的毒贩;也见过眼神精明干练,风度翩翩,但是却毫无生气,宛如一个傀儡一般的政治家。
但他从没有见过有谁能够和这个少年一样完美的将自己的眼神融入周围环境一样的,就像是一只章鱼,无论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他都有属于他自己的那套伪装色,一双眸子,很平淡、毫无波澜,但是却有一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魔力,仿佛一口满月之井中月亮的倒影,含蓄的令人捉摸不透。
但如果仔细的去看,你会感到一股漠然和疲倦——一股对所有事情的漠然和对生活的疲倦。
他的身后跟了一个女生,女生到是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樱红的小嘴和漆黑的宛如瀑布一般的及腰长发,一双眼睛到是毫无遮拦,给人一种愉快、天真的感觉,她穿着一身单薄的淡蓝色T恤和短裤,上身T恤完美的勾勒出了少女含苞待放的躯体,下身由于短裤的原因,裸露出大片洁白的肌肤,线条柔美的腿部曲线更是吸引了不少周围的人的视线,不过貌似男生对此毫不介意,女生当下还在吃力的拖动着一个粉色的旅行箱。
按道理来说,能够让行事低调的本家出动这么大的场面,他们迎接的人物一般来说也应该是非同小可,这对少年少女船老大印象比较深刻,不仅因为女生较好的身材,还因为那个男生无法捉摸的眼神。
这两位来自于中国,船老大搜遍脑海,也没有找到自己接这两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除了这两位之外,貌似也没有什么人值得去接触,其他人都是在阴暗世界里的腐烂的泥沼里慢慢糜烂的宰渣,他们的眼神都已经死了。
终于,他自嘲的耸耸肩,人家本家想接个人,你管这么多干嘛?再说,就算接这两个人,也和自己被关系嘛。这样想着,船老大重新掏出一支雪茄。
既然没有见面的必要,那他也不用忍自己的烟瘾了,正当他准备扭过头去,不再关心这件事的时候,下面突然有了骚动,负责疏导的那两名本家成员一个箭步冲上了船,在船老大掐灭雪茄之前停了下来,从那对少年少女手中接过旅行箱,然后引导那两个人走上红毯。
船老大看到了红色西装的少年随手将游戏机递给了跨步立在身边的那名男士,站起了身子。
在少年抬头的那一瞬间,他差点没有把手中的雪茄扔出去。
那张脸,船老大如果说他自己不认识,那就真的对不起他混迹黑道四十余年了。
白银志山,德川四府目前法定的唯一继承人。
如果说他父亲是一个传说,一个带领本家在危难之际奋起抗争,领导“卫国战争”的传说的话,那这个少年,无疑就是最适合为这个传说续写传奇的人。
十五岁时,在父亲外出谈判的情况下指挥四府战胜当时声势浩大的反叛军,为“卫国战争”最后的胜利奠定坚实的基础;凭借自身能力,于今年进入联合国唯一官方指定的应对世界经济危机金融人才孵化地的“KL高级金融学院”就读,并在无数天才之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一届学生中顶尖二十五人之一;单枪匹马重创本州外国黑道势力“蚁穴”并将其收归为四府附家。
所过之处,每每都会带出一场血雨,有关他的传言早就盛行于世,什么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什么饮血吃人,什么嗜杀成性,总之就是跟杀人有关,在他控制下的四府,径直发挥出了他们“绞肉机”的潜能。
简而言之,这哥们就是个灾星。
船老大震惊之余又吸了一口雪茄,回想起现在正值暑假,这位杀神回来也就没那么奇怪了,但真正奇怪的,恐怕是那尊杀神劳驾屈尊来接的这对普通的少年少女吧?
或者是说,这两人本身就不普通?
船老大深吸一口气,扭过头,不再看向港口。
有些事情,好奇心会害死猫。
不过白许阳并不知道海雾中一直关注着他的船老大作何感想,他只是接受同学的邀请,陪他过生日而已。
一场普通的生日。
“你一个黑道至尊,搞这么小的阵仗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你的身份啊?”从船上下来,踩着红毯的白许阳立刻笑着打趣到,笑容无懈可击,温莹但是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仿佛这微笑只是在商店中量产的商品。
“就这点家产,可不足以让我动心哦。”末了,他补充道。
“你还好意思说,”红色西装的少年不满的撇了撇嘴,“你不是办好签证了吗?干嘛走蛇头的船?实现还不给我联系,搞得我满港口的乱跑,短时间里能弄成这样,你就知足吧。”
说着,他拉开了自家跑车的大门,红色的布加迪威龙在海雾中依旧显得无比的鲜艳,其上狰狞而又血腥的家徽冰冷的注视周围的人。不知名的画师刻意用朱红与金粉勾勒出虎与夜叉的轮廓,奢华的气息下,是一股无法掩饰的尊贵与杀气。
“Hello,everyone!”
一个声音中带着欣喜的女声突然响起,车门洞开后,一个金发少女突然映入眼帘。
如果说之前船老大注意到的那个跟在白许阳身后的女生是一个含苞待放的话,这位已经完全是足可傲人,她不需要可以去做什么去彰显自己的存在,只需要轻轻地往哪里一站,便立刻可以成为全场的焦点,哪怕她把自己扔在全是和她脸蛋一样的模特中间,她也会被一眼认出,她周身自带的些许狂放的气质足以让人留下深刻印象。
仿佛是她的的气质与身材与生俱来一般,命中早已注定了她舞台中心的地位。
洁白的脸上一双天蓝的眸子转了两下,使少女充满青春气息的脸上平白添了几分古灵精怪,宛如娃娃般精致的五官上带着浅浅的笑。
“How old are you?”白许阳脱口而出,眼神中明显带上了几丝厌烦。
“什么嘛,人家从夏威夷特地跑过来陪自己的未婚夫的,难道见面的第一瞬间不应该是一个热情洋溢的吻吗?”金发女生望了望白许阳身后的东张西望的黑发女生,不满的撅起了嘴。
“如果您待在夏威夷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可以负责机票。”白许阳扶额。“您在这里我顿时觉得世界都不安全了。”
“同意,”名叫白银志山的红色西装少年深思熟虑般地点了点头。
难道不是你把她接过来的?白许阳内心疯狂诽谤这位言行不一的黑道大少爷。
“世界首富的女儿,日本黑道至尊贵公子,KL学院顶尖二十五人首席以及五角大楼黑客通缉令第二十三位。这辆车上的人头加一起保守估计可以在太平洋上买一个岛,或者是搞垮一个非洲国家的经济体系,逼着他们卖国。”白银志山笑着说,对自己处在他们当中毫无危险自觉。
“或许现在在某个角落里面正有几双视线盯着这里用通讯器讨论着绑架计划的细则,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威胁用的炸弹呢!”金发少女歪着头,笑容灿烂,仿佛是在谈论什么有趣的话题。“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被绑架过呢,应该会很刺激吧!”
“那我是不是应该庆幸对方只是安了个炸弹而不是搞了个弹道导弹?”白许阳无语状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难道您看事情仅仅是通过有不有趣、刺不刺激来看的?”
“说不定他们还真的会配有弹道导弹呢!”金发少女无视掉白许阳的吐槽,继续放任自己的脑洞。
“good!”白银志山听了却打了个响指,两眼放光。“那我们就不会无聊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海边和一枚弹道导弹飙车!然后欣赏它爆炸时的绚丽烟火!”
“那这有可能是我最后的一个特推了!如果他们在上面装了一个核弹头的话!”金发少女笑着拿出手机。
白许阳闭上了嘴。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跑车可以和导弹比赛速度?不不不,怎么看最后的烟火里面都会夹杂他们无法辨认的尸首吧?他现在觉得自己在和一堆疯子说话,最悲哀的是,在疯子堆里唯一正常的人看上去反倒不正常了。
“能开废一辆布加迪威龙!也可以和导弹飙车!”白银志山莫名亢奋。“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在我的小本本上再记上光辉的一笔!”
“敢问您的本子上之前记得是什么东西?”白许阳挑了挑眉,带着狐疑的眼神。“该不会是横跨英吉利海峡的自由泳或者是乘坐马航来玩百慕大三角的飞机旅行?”
“不不不,那多没意思!是和鳄鱼比赛谁一顿吃的多,和手枪虾比赛谁的枪法更准,以及和维多利亚大黑熊比赛摔跤。”仿佛是谈到了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情,白银志山更加亢奋。“那才叫有趣!那才叫不无聊!”
“还有!一次我尝试空手接炮弹……”
突然,正在侃侃而谈的他发现白许阳正在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他,就连金发少女和黑发少女也是一样。
“怎么了?”他问。
另外三人相互对视一眼。
“疯了吧?”
“是疯了呢。”
“看来是没救了呢。”
言罢,三个人继续怜悯的看着白银志山。
白许阳走上前拍了拍白银志山。
“智障是一种病,咱要治……我就认识一个不错的精神病院,要不给你介绍一下?”
“……”
白银志山默默的甩开白许阳搭在他肩上的手,独自走到角落里蹲下。
一副生无可恋的委屈模样。
回忆起刚刚的谈话,白许阳觉得自己过来就是个错误……
再回想起在“KL学院”得点滴,白许阳才发现,其实到现在为止,都有一群疯子围着一直围着他跳舞,充满节奏感的动次打次侵入了他的大脑,不经意间,他也跟着扭动起他眼中幼稚的舞步。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就是一种憋笑憋不住的时候发出的“噗嗤”声。
黑发少女捂住嘴,尽力憋笑。
“怎么了?夏钰熙?”白许阳和金发少女一起转头看向黑发的女生,白许阳突然发现,从刚才开始,她都一直都没有说话。
“没什么。”夏钰熙笑着,眼里仿佛蓄满了整个月亮。
“我只是觉得,从那个冬天开始,你很久都没有这样放松的和周围的人开过玩笑了,更别说是开这种迫害妄想症的玩笑。”
她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然而白许阳却快速垂下眼睑。
“我家白许阳那叫高冷!”金发少女搂住白许阳的一条胳膊,对着夏钰熙如此说道。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白许阳瞬间皱起了眉头,不过也只有一瞬,他立刻回复了正常。
作为商品的工具是不能表达自己的情感的。
夏钰熙长叹一口气。
“作为世界首富的千金,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自来熟了呢?”
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克罗蒂斯的胳膊。
“这是我自己的未婚夫,难道这不是作为订婚女士的专权吗?身边一直有可以依偎的肩膀。”克罗蒂斯却是毫不在意的反驳,顺便将整个身子靠在白许阳身上。
……
气氛一瞬间微妙起来。
白许阳闻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正准备脱身,突然,一声爆响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海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远处的朝阳还依旧是新生的橘黄色,在大海上反射出波光粼粼的暖色冠冕,几只海鸟在残满夜色的天空上翱翔,近处的不知何时起航的走私船在大海上绘出一叶孤帆,朝阳所散发出的光芒驱散着夜空中的星。
就在这样的海边清晨,清新的空气洗涤所有人肺部的污浊之时,无数烟花在远方升空,绚丽的尾焰连接起了天地。
在光与明交汇之处,夜与日交替之时,阳与星交融之所,升起于日,绽放于夜,在短暂的等待之后,用花火铺盖整个紫色的残夜的星空,海面反射着他们的绚丽,刹那间的光辉,竟是暗淡了朝阳。
众人都陷在美景之中,直到“阳阳,Happy birthday!”的字迹在夜空中出现。
……
……
众人沉默了一番。
“哈哈哈哈哈哈!”
白许阳扶首——围着他跳舞的疯子又多了一个……
克洛蒂斯第一个爆笑,在布加迪威龙的真皮座椅上丝毫不顾及自己世界首富女儿的形象,蜷缩的像一只龙虾。“阳阳!你爸真的,真的对你很好啊……哈哈哈……”
夏钰熙则是捂嘴无声的笑,她一边狂笑不止,一边用手机留下这永久的耻辱瞬间。
四周本家的成员也是忍俊不禁,不过这是自家老大,依旧在晨曦之中苦苦支撑,倒是维持了严肃的场面。
白银志山也是微笑中带着心累,无奈而又滑稽的耸耸肩——自己老爸经常送惊喜,参考往常他送出的惊吓,这次已经算是很好了。
就在这样欢乐的氛围中,白银志山清了清嗓子,转过身,正经的伸出手,露出了一个温莹的微笑。
“欢迎来到日本,”他这样说着,笑容在无声间暗淡。
“陪我过生日。”他小声补充。
白银志山转回身,望向大海,面对着满是花朵的日夜交替之时的天空。
白许阳无意间走到他的身后。
“这不就是我们吗?”
他背对着白许阳,说。
“不,”白许阳出声,打断了白银志山的沉思。“烟花虽然不可以选择自己发射的方向和时间,也无法决定自己自身的色彩,但是,他可以毫无保留的绽放,不论是在夜间,还是白天,也就是说,它有属于它的哪一个瞬间。”
“而我们只能在黑夜里慢慢被自己的影子包裹。”
天空中的色彩,在白许阳的眸子中倒映出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但这个眸子本身,依旧温莹却毫无生气,刹那间的渴望闪过黑色的瞳仁,然后再次被深深的埋进心底。
……
半晌,一段极不自然的沉默。
“怎么突然这么肉麻?”白银志山突然扭过头,脸上堆出一个欠揍的笑容,随及带着八卦的表情快速贴近白许阳,毫不生硬的转移话题。
“平常你不会这么文艺啊,说,是不是思春了?夏钰熙还是克洛蒂斯?”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肘子戳着白许阳,一脸坏笑。
“……”白许阳别过脸,忙于搞怪的白银志山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思绪。“亏我这么担心你,还以为你突然伤感时光流逝过来开导你,您难道就是一个**结合体吗?不愧是日本高中生啊。”
白许阳将脸扭回来,表情重新变回刚开始的那种无懈可击,不过却是一脸鄙夷,一股我看错你了的嫌弃。
“这才是青春嘛,”白银志山却不以为意的吹了一声口哨。“放肆闹,放肆玩,让整个世界都为我们让路,妥协的同时怀揣着一颗躁动的心,看到可爱的女孩子就一起讨论她们的美,冲着她们轻佻的装酷吹口哨,没那么多文艺情怀,浪费却又张狂的享受青春才是正道嘛!”
白许阳捂脸。“一个说着这么文艺的话的人说教别人青春文艺情怀多是没有任何可信度的,更何况这个人有一颗种马的心。”
“你又来了!死板的白许阳处男同学!”白银志山不满的嘟嘴。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我这个年纪处男是骄傲!是正道!”白许阳挑眉。
“咦?一个同时吊着夏钰熙和克洛蒂斯的花心大萝卜说这话可是没有渣男的自觉哦。”
“我是暖男!不是渣男!还有!两个人我都有好好拒绝过吧!”
“煤刚开始烧的时候是暖的,烧完就成渣了!再说,您玩的一手好欲擒故纵啊!”
“你这是哪方面的奇妙的JOJO比喻?死肥宅兼梦想成为种马的白银志山?”
“死肥宅也比伪装成情圣的女生公敌白许阳同志要好吧?再说你不也成天混在二次元里吗?”
“我是看番,你那是找老婆!还一天一换!”
“哈?我老婆多吃你家大米了?纸片人你管得着啊?”
“我从未见过花心花的如此冠冕堂皇的男人。”
“说别人风流的人一般连风流的资格都没有!”白银志山左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摆出一个非常中二的自恋姿势。
“……”
白许阳突然觉得围着自己身边跳舞的疯子里突然突然冲出一位绅士,这位不仅身穿纯手工限量版西装,脚踏真皮尖头小皮鞋,背靠着布加迪威龙,而且手中还不停挥舞着夏目濑石的《吾辈是猫》,嘴里吟唱名言的同时脚下踩着戈登的舞步……
不行,快停下!在幻想下去夏目濑石老师该哭了!
“好啦好啦!”正当白许阳被自己幻想出的戈登舞步搞得生无可恋的时候,却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克洛蒂斯白洁的手臂搭在布加迪威龙的红色的车门上,狰狞的家徽上是如玉般的纤纤手指,竟是没有丝毫的不搭。
“再这样下去,夏目濑石老师可是要哭出来了呢!”她笑着说,一口地道而又流利的中文。
白许阳猛地睁大眼眶。
和自己想法一样的话语直击白许阳的心灵,他突然有一种自己的小心思无从遁形的感觉,同时也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开始在他的心中发芽。
他连忙摇了摇头,自己果然是被一群疯子影响久了,也出现了类似症状……
“知道啦!尊贵的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白银志山吹了一声口哨,走向布加迪威龙,身上身深红色的西装随着他的步伐一左一右的晃动。
夏钰熙看着渐渐走来的少年,他的身后,那名改变了她命运的少年默默的回头,在绚丽的花火之下,她清楚的看见,那名名叫白许阳的少年在朝阳下,默默的开口,默默的回头。
至今,她也不知道那位少年,在夜色下,究竟,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