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头一天,邱融回京了。
这一次回京,他明确地表示了,要亲自护送康念和邱琳从白阆关前往渠鞑。
皇上准了。
赐丹书铁券一枚,封邱融大将军焱王,邱家至此位极人臣。
这一番较量,魏国公府输了,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功勋,一个贵妃,一个无功无过的南旗禁军统领......比不过啊......
“你能不能争气点!要我国公府走他们世代降爵的老路吗?!”老国公脚边的拐杖笃笃笃地敲着地面,魏承文虚心聆听父亲的教诲,点头称是。
打又不忍心,老国公气急败坏,毕竟是自己宠出来的,只得把人打发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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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蔷的是终于还是闹到了邱融面前,本来邱融只是对这样一位女统领有些称赞,但并不喜她与康安成亲,他觉得这样的女人太强悍了,康安得受许多苦头。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然而木已成舟,他只能将不满发泄到魏国公府去,这一次回京,怎么说也要给魏国公府加一把火,让他们过不好一个安生年。
邱融自信满满地坦言自己要动解蔷,谁能想到,第一个出来阻拦自己的,是自己的宝贝外甥:“康安!你老舅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这解蔷我从来就觉得怪,如今真相摆在面前你还要——”
“解蔷是明王府的王妃,姓名还在,牌子还在,册子还在,本王要争取的东西,决不能断于他手!”康安入魔了一般,“老舅上一次要了明王府的龙泉兵符,这一次回来又要明王府的王妃,下次呢?要这明王的命么!”
“你——”邱融盛怒,指着康安,又不忍心打骂,叱咤风云的老将,在面对叛逆孩子的问题也相当棘手。
一个比一个决绝,也就康安这个宝贝疙瘩敢在邱融老将军风头最盛的时候与之顶撞了,若换了其他人,或许化成灰皇上也不会管。
两人的关系骤然降至冰点,立春的雪势依旧,禁宫里的心比御医天还要冷。明王府的小王爷腿骨生寒,愈发走动不能,夜里又多困于梦魇,头痛欲裂,性子狠戾回到了从前。连邱家的几个小辈都不敢上门叨扰,王府周围都没人敢靠近,深怕下一个被拔舌的倒霉鬼是自己。
而坊间......
“别问了别问了,不敢说了——没那个命说了。”说书先生收了先前红火的招牌,换了别的本子,“现下哪个茶楼敢说明——说那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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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康安的病又重了?”解蔷同一众士兵训练回营,外面的西旗给解蔷传进来消息。
山谷里的雪堆积最厉害的地方能有半人高,遇到昼夜不停的连天飞雪,营盘里几乎两个时辰就得清一次,这扫雪的活在军中的难度已经直逼清茅厕了。
一个下午,解蔷都魂不守舍的,在和常青的切磋中挨踹了一脚,被踢倒在地上。
统计各队训练情况时也出错了几次,全靠彭虞在旁边提醒。
陈值建议性开口:“要不你回去?”
“能回?”汪悔讶异。
“不知道啊......”解蔷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被送进来的许多同袍,在外头都已经销声匿迹了,“我,算了,我注意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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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这也不是寻常胃痛,您可能是思念成疾,恕在下没法对症下药啊。”
赵御医写下一张常用的药膳,用来给明王殿下养胃。
康安脸色黯淡无光:“马上就要到年关了,本王要如何去保住解蔷?邱融执意要她的命,去他娘的宁可错杀!”
老管家将药膳的方子送出去,重掩上门,断了外头的风雪声:“老奴说句越距的,老将军联姻的心思破灭了,一直都不大喜欢王妃的。”
“怎的?这明王妃的位子能给他什么天大的好处不成?有本王这大半个血亲不够他耍威风?”康安眼神阴鸷,手里的茶壶咔嚓作响。无人再敢上前劝慰,就连最会卖乖的阿言,这几日都是老老实实奉茶,不敢嘴贫。
康安整晚整晚睡不好觉,一会儿梦见他的父王,悬坐原来关隘的城墙之上,痴痴地眺望远方云霞,留给自己一个咫尺天涯的背影。
一会儿梦见龙泉英灵,无论他如何号令,铮铮铁骑皆不做回应,冷漠疏离。
无论什么梦,到最后都是满城红装璀璨,胜过朝霞晚照,原以为,那是他和解蔷声势浩大的婚礼,到最后,送亲的长龙离开京城,山回路转,才知里头坐着的是是皇妹与邱琳。
夜雪寂静,难得没有风来,康安挑了灯,熹明殿里没有旁人,他算着日子,到堂前上了一柱香。
“父亲,孩儿……”牌位供着老明王康楷与老王妃钱薇,火光跳跃着,进不去康安的眼里,香灰很好,一粒也没有散落,他用依然粗哑的嗓子请了安,道出自己的决定,“便什么也不守了吧……”
清晨,雪厚至膝盖,天地同色。
阿言的惊叫震散了鸟雀:“来人啊——王爷出事啦——”
雪覆残躯,没有光泽的枯发已经冻上了,康安一身素衣,赤着脚,倒在雪坑里,怨恨和执念覆面,以冰封上,好像真的去了一般,不见气息起伏。
“快叫御医——快——禀告皇上啊——”老管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疾走大喊,拉扯着身边的人,叫他马上行动。
龙佘稳住管家的心绪:“术牛先一步进宫了,您莫要慌张。”
管家老泪纵横,捂着胸口,同阿言和阿谨一般哭成泪人:“我怎么能不慌!怎么能!老王爷在天之灵会记上这一笔,百年后老朽如何交代——如何——”
“王爷你怎么好端端的——”阿言抽泣着,颤抖着把不省人事的康安扶到浴桶边,热气蒸过来,僵硬的长发又湿又冷,阿言伺候着,同阿谨和马扬一起将主子泡近温水里,一点点化开他身上的冰雪。
“不行,水一会儿就冷了。”阿谨摸着不热的水,皱眉。
外头闻讯而来的还南喊到:“快去霄汉阁!我家小姐曾经药浴用的浴桶可以一直添水的!”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又把康安挪到霄汉阁去。
这一次来的不止赵御医,专替皇上问诊的两位馆主也被派了过来,来的还有太子和太子妃。
“如何?”太子揪住出到长廊的钟老御医,急切地问。
钟老以手势率先安抚了在场众人:“救回来了,明王殿下命硬呐!命硬呐!”
太子一愣,抿紧嘴唇,点头赞同。
屋外又刮起了雪风,从高楼俯瞰,明王府的桂子林苍茫一片。
太子眼中密集的雪絮斜斜飞过,院中,勾勒出一模深色的人影,形单影只,哀伤孤冷。
“……”太子忍不住抖了一下,不敢相信地喊出声,“老解?”
闻者大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