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刚落,习渊的清冷的脸因此而有些扭拧,面上不自然的线条渐变的细微褶皱落入她眼底,覆盖翻转,渐次而微妙地折射出一种无言的柔软,掩去了原本的冷酷与淡漠,银汉无声转玉盘一般的缓慢绵延,眼角眉稍都因了这种变化而柔和了。
就这样默默对视了片刻,农景茵不慌不忙地继续说:“我以前喜欢你,现在喜欢他。虽然很多东西有些放不下,但我想,也许真正适合我的,是那个告诉我不管怎样要待自己很好的人。也许,我没有资格对你这样讲,不过,美丽的东西,可以怀念,但不能执着,应当让它在记忆里驻留在最美的时刻。我想这句话也适合你,无论怎样,就算是执迷,也要让自己过得很好……”
习渊微抿嘴角,在她的面前勉强维持着镇定,内里却早已是心如刀割,灵魂像是被谁无情的撕裂了,完全的痛不欲生着。他不能忍受,不能忍受景茵的身体里孕育了别人的骨血……不能忍受……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比起知道景茵的心里有所爱的男人,这更加无法让他忍受……为什么他会那么愚蠢,为什么他那时没有好好保护景茵……这个结果,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啊……
头脑某处在有规律的鸣响,胸腔被急促的呼吸所鼓动着,他忽他握紧了自己的手,那难以言明的愤怒一波一波袭来,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是不是,没有资格再爱着她?
可笑的是,活了两世,看不懂、看不透的那一个,竟然是他。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不会放弃的。”他缓缓转过身来,唇边的笑容似春水一般温柔,那一瞬间他的微笑让片刻的时间达到永恒,那完全之美在恍惚中淀落实下来。
农景茵蓦的抬起头,只见他那浅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虚无的光,望进去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的嘴角微微一抖,忽然意识到他长长的睫毛下流泻出一抹狡猾的神色。一瞬间,脑子一片青澄,忽然想到什么,浑身冰冷……想大笑,真的很想大笑……他竟然又一次像个大傻瓜一样被他虚假的表情给骗了,他是个多么有城府的人。原来,他在骗她……想到这些,先前的痛心、无措、愧疚、还有眸中的有些暖意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
“戴晨,你以为……采用苦肉计,我就会一时心软不忍心杀你了吗?”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目露凶光。她那狠戾的声音犹如划过他心间的一把利刃,顺着逐渐黯然的语调,迷浊了他的眼眸。
“没想到我伪装得这么好都能被你识破,景茵,你何时变得这么聪明了?”习渊从鼻腔中发出“嗤”的一声冷哼,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连声音都冷淡了几分。“不过,既然是被揭穿了,那我就干脆承认好了。虽然苦肉计有些老套,但是对于你,会有效的。因为农景茵足够的心狠却也足够的……心软!”
他看着那双眼眸中漫起了无奈、悲哀,愤怒的复杂表情,随后她的眼中仿佛有什么急速涌了上来,然后,慢慢崩毁碎裂,落入尘土……再回不来。
她凝视着他,诚心诚意地轻轻说了一句。“戴晨,你是有些厉害!”习渊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冉冉升起,缭乱翻腾的回忆里从未有过的温软绵长,以至于他没有听清她接下来说的话。“但是我说过了,我会真的杀了你的,所以对不起了。”可憎的心软,那份预计的彻底决然,是时候结束了。
习渊只觉得胸口一痛,一把匕首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血,透明而嫣红地,一丝一缕,从他的伤口涌出,不间断地美丽的下坠,滴滴答答,圆圆点点,象溶化的玛瑙冷凝在地上,宛如一朵红艳艳的鲜花……
他怔怔地看着她,心仿佛在瞬间裂了开来,撕扯出从未有过的剧痛。第一次感到痛楚是在什么时候,他早已不记得了。可是这时的金色的日光里漫延伸展,让他几乎要流泪。就算有来生,灵魂深处也总会被这痛楚触动。
他忽然听见奇怪的折响,象是体内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农景茵的双目充血,面色复杂。她手往后一拉,将匕首从他胸前拔出,鲜艳的血液从伤口喷射,妖娆而刺目,斑斑点点冷凝在她惨白得透明的脸上,相映出一种不忍逼视的凄艳。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面色苍白地倒在了一旁。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握着匕首的手轻微发颤,后背像是爬满了蚂蚁,麻木而刺痒的感觉。那种感觉随着安静的血液流回心脏,接着跳动地流遍全身。
她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刹,她终于忍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来,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着……那哇哇的哭声在寂静的室显内得一点也不文雅。而就她歇斯底里地嗷嗷哭着,地上习渊的眼皮底下一下一下地动了。
四日过后,摄政王府。
又是一个风清云淡,阳光和煦的上午。
阳光顺着叶间流泻下来,在地上投落了斑驳的光影,散发着阳光的味道。风拂过叶尖,沙沙地响,农景茵默默地坐在花园里一片碧绿的草地上,一袭白衣在风中轻轻撩动,苍白恬淡的脸庞上从未曾舒展着眉头。
她靠在旁边的树干上闭着双眼,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鲜血和烟尘的上午。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刺的部位不够准确,习渊还是捡了一条命。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失望,却是……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