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儒雅的中年男子竟然真的在哭,陆珠赶忙弯腰道歉:“真对不住,小孩子童言无忌,请夫子见谅。”
另一只手按住狗剩子的脑子往下压了几下,做赔礼状。
姜远尧摸摸胡子,掩饰神色,嘴里说着:“不打紧,不打紧。”
陆珠打算这就起身离开了,再坐着有点尴尬。
姜远尧见她要走,赶忙咳嗽两声:“姑娘,且慢。我有句话想问你。”
狗剩子嘴里塞着一块糕点,从陆珠身后探头看看夫子,不知道他要问姐姐什么呢?
“问我?夫子有何事?但说无妨。”陆珠赶紧坐回去,一副等老师问话的乖巧模样。
“我见姑娘模样长得十分像我的一位故人,便唐突一问,令尊如今还健在吗?”
姜远尧扯着老脸,冒着被骂的风险问道。
“据我二婶所说,家父已经于几年前离世了。您问这些做什么呢?”陆珠见对方称是故人,便没有隐瞒。
姜远尧在心中一核对,情况八九不离十,至于这姓名恐怕是为了避难改了。
姜远尧为确保万无一失,对陆珠说道:“我与令尊乃是挚交,当年你父亲离世后,我派人去博阳县找他妻女,终是一无所获。却不想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咱们就这么碰上了。”
陆珠没有本尊的记忆,想着既然是以前的故人,一定不能寒了人家的心,于是露出出惊讶又惊喜的表情。
“好孩子,这就带我去你家见见长辈,我还有许多事情要与他们说。”姜远尧看眼前的姑娘十分懂事,深感欣慰。
陆珠犹豫了一下,但想想就是去了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便客客气气地答应,拿上包好的糕点,带上狗剩子,与夫子一起往家走去。
二婶今日下地干活,总觉得心神不宁,早早干完就立刻和二叔往家走。
刚到院子里正打了口水喝,就听到狗剩子呜呜啦啦地声音传来,一同的还有陆珠以及一个男子。
“这就是我家了,您快进来吧!”狗剩子热情的招呼夫子进门。
二婶见家中来了体面的客人,忙不迭把简陋的小凳拿出摆好,又去倒了一碗粗茶水。
陆珠拉住手足无措的二婶,“二叔、二婶,你们先别忙活了,二婶你和二叔一起坐过来,这位是我爹娘的故友,特地登门与你们叙旧的。”
姜远尧笑呵呵地作揖,仔细地观察起陆珠的二叔二婶。在他印象里,似乎从来没听方正乾仔细说过家里人的情况,想来也是遗憾。
二婶一脸茫然地望向二叔,二叔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在下姜远尧,是令兄方正乾的旧交,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实乃人生一桩憾事。”姜远尧声音哽咽,眼泪在眼里打转。
二叔二婶见对方能通过陆珠找到家里,定是与方正乾熟识的人物,看来有些事儿怕是瞒不住陆珠了。
夫妻二人握住对方的手,都不做声。
陆珠见气氛不太对,二叔二婶的表现完全没有悼念的悲伤,反而都有些紧张。
“二叔二婶以前可曾见过姜叔?”陆珠试探性地问。
“不曾见过。面生得很。”二叔讷讷道。
许是没有碰过面,毕竟是原主父亲的朋友,互相不认识很正常。
“为何没有见到令堂?”姜远尧疑惑地问陆珠。
“她娘随她爹去了。”二婶赶忙回答。
“唉……可怜的孩子。”姜远尧看着陆珠叹口气,又抬眼在昏暗的屋里四面环视。
这一家人过得如此拮据,竟然还能尽心抚养陆珠长大,委实不易。
姜远尧不敢再多说,以免又惹得一家人伤心。
“在下不才,除了当夫子,还在镇上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染坊。二位今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只管来找我,定是义不容辞。”
“哪有什么难事,你都不知道陆珠有多能干,她在悦容阁做活,挣得钱都能供我家小儿读书,为这家里不知分担了多少。包括我们身上这穿的戴的,样样都是陆珠置办的,有她在,我们一家什么难事都没有。”二婶逮着陆珠使劲地夸,话里话外就是不想麻烦他什么。
“可是眼下已经入秋,再过一月就要入冬,这屋子……让你们住在这里,我心中不忍,更觉对不起令兄。我那染坊里有几间瓦房空着,你们要是不嫌弃搬去那儿,这样孩子冬天上下学也少受点罪。你们看怎么样?”
姜远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生怕自己的一番好意被对方拒绝。
陆珠见二叔二婶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知他们定是想要拒绝。
要真让陆珠在这透风的屋里过冬,她还真是想想就怕了!
从小家里就有暖气的她,曾经在冬天回过一次老家,那几天她要么呆在车里,要么就是缩在被窝里。
夜里睡觉冻脑门,她不得不用围巾把自己缠成木乃伊。就连一起带去的小狗都被冻的钻被窝,有狗子给她暖着脚,她才算是在冰凉的被窝里活下去。
陆珠不给二叔二婶拒绝的时间,赶忙答应:“太感谢姜叔了,我爹能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幸运了。我代我爹谢谢您!”
姜远尧见自己确实帮上忙了,心中那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今后两家能住的近些,他就可以多帮衬帮衬他们一家,百年后再与正乾兄见面也能坦坦荡荡了。
二婶在一旁使劲给二叔使眼色,但二叔能怎么办呢?
陆珠已经答应了,况且让陆珠住这样的破房子确实委屈她,现在有个机会能让她过得好一点,自己没有理由拦着。
“那就过几天吧,你们赶紧收拾收拾,我派人过来帮你们把东西搬过去。”
姜远尧恨不得让他们明天就搬去,不过那屋子一直空着,还需要几天收拾一番,急不得。
“成,这里你也看到了,没什么东西,就是院里的鸡啊、兔啊的值钱,到时候一并给带走就行。”
二婶见这事儿陆珠已经应下来了,她再推三阻四,难免会让陆珠起疑,不如爽快答应。
姜远尧又坐了一会儿,见天色要黑,起身告辞,迈着轻松的步子往家走了。
陆珠见姜叔走远,转身与狗剩子手拉着手,激动地在院子里上蹿下跳。
二叔拽拽二婶的手,“行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瞒不住的时候再说吧。”
“我就怕这样一来,坦白的日子越发近了,当初我可是发了誓要瞒她一辈子的。”二婶看着两个高兴的孩子,口中一阵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