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无月,凌羽无法入睡,便扯上风衣独自上了观光楼。
听说这是襄崎城最高的观光台,居高临下,襄崎全城的景致可以一览无余。楼顶几盏灯笼,没有守卫。她眺望远方,冷风吹在她的脸上,那是一片无尽的黑色,和琉璃宫的地牢一样。
十一月的天气,可以感受到重重的潮冷之气。想必北方此时已经百里飘雪了吧。她突然想到,席风曾说过,会带她去北国看雪。她心头一紧。
算了一算,半年而已,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她脑子里不断涌出各样的记忆,全部都是关于席风的,他无赖时的样子,他认真时的样子,他担心时的样子,他生气时的样子。当然,还有他的笑。
“这么晚了,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瞬间将她从记忆的那头拉了回来。
“天这么冷,你该多穿点。”说着,慕容朔将自己的黑锦风衣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他站在她的身边,看着远方道,“比起傍晚灯火通明的景致而言,这样寂静的黑夜也不错。”
“你知道我在这里?”
慕容朔微微一笑:“这是南域宫城,你在哪里我都找得到。”
“你和龙邱汐月,忘了恭喜你。”凌羽淡淡说道。
慕容朔听到这句话反而显得有些不高兴,默不作声。
两人沉默了半刻,慕容朔突然开口道:“没想到今天我们会这样想见,从上次一别,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不想告诉我些吗?”
凌羽冷冷一笑:“你不是说这天下事都瞒不过你么,你不是已经猜测的差不多了吗?不然你也不会午后出去办事情,不是吗?”
慕容朔突然一把拽起她的左手,用手扯开她的长袖,虽然过了一段时间,但仍能清楚得看到她那手臂上蹒跚的血色痕迹。慕容朔眼神中带着微微怒火,一字一顿道:“我是要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怎么对待了你?你为此到底受了多少苦?!”
凌羽用力挣脱他的手,迅速将自己的手臂盖好,不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倒是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你是想问龙丘易的死?”
“是。”凌羽侧着头盯着他的眼睛,这个男人她依旧是看不透,他的眼睛就如同这漆黑的夜般平静。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把他看做朋友还是敌人。
她回想起之前在襄崎城发生了事情,从慕容朔救她,到帮她潜入龙丘易身边,到最后龙丘易离奇死亡。这一切未免都太过巧合了。
龙丘易那样谨慎小心的人,一般的人根本无法杀死他,这是她亲身感受到的。若非要说这天下有谁能够杀了他,那这个人肯定是与他势均力敌的人。就像当年龙丘易能杀了她的父亲一样。
“那日我带你回客栈后,你内伤太重高烧不退,我一直在你身边。直到第二日清晨,林墨传信给我龙求易死了,临近各城蠢蠢欲动,所以我才离去。”
“这件事情,你……”
“你不信我?”慕容朔面无表情道,双眼顺着她的目光,毫不避讳,盯得太紧,以至于凌羽无法再继续直视他,急忙撇过头去。
慕容朔继续道:“此事我已经再查。”
“怎么样?”凌羽略有焦急的问道。
“我还有些线索需要做进一步确认。后天我派出去的探子便会回来,到时候我会将结果告诉你,”他顿了顿,“还有龙丘沐宸。”
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再次颤了一颤。不过对于慕容朔所说的,她倒是没有什么疑问。
那日虽然自己不够清醒,但还是隐隐约约记着慕容朔陪在她的身边。她知道他没有撒谎,她也知道,再难查到的线索,只要慕容朔出手,都能够搞定。
“我可以想办法把那两个人带出来,我也能想办法让你彻底离开琉璃宫。”慕容朔看着远方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不用了。”
慕容朔看向她,她的面容依旧冷漠,只是眼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哀伤。
“为何?”慕容朔问道。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次,我很感谢你。只是……”
“你是离不开他?”
风又大了些,吹得楼顶的瓦尖呼呼直响。她的秀发吹散在空中,拨动着寂静的旋律。
“这些年,报仇都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我习惯了满是鲜血的生活,所以当他走进我的生活时,我仍旧放不下。即使我是一个沾满鲜血的杀手,他仍为我做了很多,信我,帮我,护我,我却什么也没有为他做。所以这次,无论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我心甘情愿做他手中的那把利剑。”
凌羽仰起头感受着风的刺骨。
“你——”慕容朔竟然也无话可说。他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那纤细的身躯站在这危楼之上,冻得瑟瑟发抖却不肯往下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