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瑟瑟,山上仍旧雾气冲天,阴雨绵绵,落地无声,冰雨打在她的脸上,她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个时候,没想到老天爷也会哭泣。
她跪在地上,拿起铲子在坟前挖了一个深坑,将决剑和无字决放进去后把坑填平。伞下的黄纸钱烧起,火焰并不旺盛,却随着风向张牙舞爪。
“爹,娘,害死你们的罪魁祸首龙丘易已经死了,虽说不是女儿亲手所杀,但我想现在你们也可以安心了。”
她希望爹娘能够知道她过得还好,她笑了,可是,她却知道,此时自己的笑,是在骗爹娘,也是在骗自己。她原以为龙丘易死了一切痛苦便都会结束,可为什么她的心里,现在依旧很痛?
一直站在旁边的曾恻看到她这个模样,有些担心。
“小姐,你确定要把决剑和无字决放在尊主这里吗?这是尊主最宝贵的物品,尊主应该会希望你能够好好用它。”
“正因为这是爹最宝贵的,才应该永远放在爹的身边。龙丘易已经死了,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去用它们了,我只是希望爹不会怪我,没能亲手杀了那个恶贼。”
“小姐……”他轻声叫道,本想告诉她他所看到的尊主遗体上的线索,可却又突然停下,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哀叹,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实在于心不忍。小姐受尽苦难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才放下报仇这块心中的大石,若是告诉她这些,便是毁了她,这并不是尊主想看到的。
于是曾恻一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决剑和无字决是尊主最宝贵的东西,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尊主最珍惜的宝贝其实并不是这两样东西。”
“那爹最珍惜的东西是什么?”
“就是你和你娘。尊主曾经在殿中跟我说过,天下至尊所能得到的一切,与你和你娘比起来都毫无价值。所以我想对于尊主来说,你的幸福,比替他报仇更重要。”
她低下头去,双手插进湿润的泥土中:“曾叔叔,我是不是错了?”
“你只不过是太执着,害怕受到别人的伤害,也害怕别人被你伤害,所以索性在那之前先伤害自己。小姐,其实你并不用这样折磨自己,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事情,并不是你所能选择的,你并没有错,你应该将自己的心放开,试着接纳别人。”
泪水夺眶而出,明明饱含着她的心痛和难过,滴在土里,却和旁边的雨一样,毫无区别,也毫无价值。
“可是席风说,他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我想我不会看走眼,那个年轻人是个钟情之人,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根本就容不下任何其他的东西。所以我相信他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你的,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而已,你也应该给他和你一点时间。”
凌羽想了想,点点头:“也许吧。”
丢开纸伞,仰头让绵绵细雨滴在她的眼上,唇上,她想要就此冷却自己的所有,包括浑身各处的伤口。阴沉沉的天空,蒙着一层灰纱,像是个孤老寡人,唱着独自的哀怨。
“曾叔叔,您为什么想要在这里隐姓埋名一辈子?”
“前半辈子,我跟着尊主打天下,也曾经以为权利便是一个男人的一切,所以我不管家庭只顾在外面打打杀杀。十二年前,出逃之际,我和秀莲唯一的儿子被杀死,他当时才只有六个月大而已,我却只能抱着他血淋淋幼小的尸体埋在路旁的野草之下。”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们司空家……”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为了保护爹的无字决,曾恻丧失了自己的儿子,她心里也感到难过不已。
“小姐,您不必自责,这并不是谁的过错,只能说是命中注定这个孩子不用尝尽世间疾苦。”他脸上突然洋溢起幸福的笑容,“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所以我不想再失去秀莲,而我也早已看透世事,我们便干脆在这里隐姓埋名过着清淡幽静的日子,以前我学过一些占卜之术,正好派上了用场。久而久之,其实我都忘了曾经的那个曾恻了,对于我来说,现在的这个薛则反而更加真实,而曾恻却早已成了一个梦。能够这样平稳的度过下半辈子,我便是此生无憾了。”
凌羽露出了笑容,虽然很淡,但是很真心。
“看得出来,您过得很幸福。”
“人身上的很多包袱都是自己放上去的,有的人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却也不愿意放弃一个。而有的时候,放弃一些压在背上的东西比索取到千金珍宝更让人轻松,起码,不会感到太累。”
“也许您说的对,我就是太过执着,根本放不下。重的东西,您放下了吗?”
曾恻笑了笑:“放不下的,往往是对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一个人宁愿自己再苦再累也要背下去的东西。而对于我来说,最重的东西便是秀莲,我又怎么可能放的下?执着其实并不一定是坏事,有的时候有某些事情,也只有执着的人才能够办到。”
她透过雾蒙蒙的上空,看向山脚蜿蜒的小路,路还很长,没想到龙丘易死了她会这般迷茫,失去了行进的方向。
前面的路是怎样,我不知道。可是席风,你会不会为我执着一次,再次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