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朱棣再也没有发起进攻,他命令军队团团围住济南城,不准放一个人进出。“哪怕是条狗,只要它敢进出城门,就给本王乱箭射死。呆着吧,”他幽幽地说道,“看你能坚持多久。”
不打仗,朱棣就整天陪着柳月瑶吃吃喝喝。
一早起来,他先是给柳月瑶舀了一勺铁瓮先生琼玉膏,他说道:“这可是神仙才能享用得到的,延年益寿,吃了它,你就能长生不老。”
“这么神奇?”柳月瑶问道。
朱棣说道:“你要知道它是用什么做的,就不惊奇了。首先是去芦新罗参,去黑皮白茯苓研末,然后是生地黄取汁去滓,白沙蜜用生绢过滤,去粗留细。这些都准备好了,放入上好的瓷器内封严实了,蹲在水里用桑柴火煮三天三夜。再用蜡纸封好口,放到开水里去去毒。等再取出来的时候,还要隔水再煮一遍,去水气。然后才取出开封,先祭天地百神,再自用。琼玉膏原本是放在王府的,后勤队的人去取食材,顺便捎了过来。反正没事,咱们且过一段自由自在的神仙生活。你受了惊吓,来,再吃个炙羊心,这可是专治心气惊悸郁结不乐的。”
羊心用签子插着,咬一口有一种花香。
“这么好吃,怎么做的?”柳月瑶问。
朱棣说道:“这个简单。羊心去血水洗净,放在火上烤就行。主要是它的用料稍微有些讲究,玫瑰花泡水,然后再把咱夫兰泡在玫瑰花水里取汁。烤羊心的时候,把咱夫兰汁一点一点抹到羊心上,这样烤出来的羊心,有一股鲜花味。”
吃过羊心,朱棣又让柳月瑶吃包子。他说道:“羊心是开胃小菜,这个天花包子不错,你尝尝。主要是取了羊心以后,羊肉羊脂羊尾子扔了浪费,他们就加了陈皮生姜天花菜调成馅儿,做成了包子。闻着倒是挺香,吃起来应该也不错。”
柳月瑶不是没吃过包子,韭菜的,或是萝卜的,都是一大包菜加上盐,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即便是她最爱吃的豆腐皮包子,也只是豆腐皮加上少许肉。像这种又是羊肉又是天花菜,动不动就七八样东西的,她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是吃了。跟着朱棣,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喝点羹。”柳月瑶吃得有点急,噎着了,朱棣忙舀了勺羹汤送到她的嘴里,“怎么样?舒服些了吗?”
柳月瑶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点了点头:“这是什么?比莲子羹还好喝。”
“这是虾羹,里边加了鸡蛋、绿豆粉、香圆丝、香菇丝、瓜子仁、豆油、料酒,又用蒜提了提味儿,确实不难喝。”
柳月瑶明白了,想要东西好吃,东西得全,料要足。且不说平常百姓会不会那些做法,煎炒烹炸滚煨,就是那些听着耳生的配料,寻常人家也没地儿找去,自然就做不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
吃完饭,有人端上来一盘糖橘,是用洞庭塘南橘去酸去核压干和糖做成的,是饭后甜点。
吃了几片糖橘,朱棣让人泡了两盏香茶,清了清口。
喝完茶,朱棣问柳月瑶:“要不要出去散散心?”“好啊。”吃饱喝足心情就大好,柳月瑶觉得精力十足,她说道:“咱们去打猎吧,晚上吃烤兔子。”朱棣笑了:“刚吃完饭,又念叨着吃,本王有点担心,怕是养不起你了。”柳月瑶羞红了脸:“我有手有脚,不用你养。”
打猎对柳月瑶来说小菜一碟,远远的,一块石子丢过去,一只野兔趔趄了几步,噗的一下栽到地上,失去了知觉。
“手法不错,”朱棣说道,“如果士兵都像你这么有准头,打仗的时候就不用搭弓射箭了,丢石子就行。一个石子打到一个,效率高不说,还省钱。”
“想什么美事呢?还是你想回到茹毛饮血的时代?”
“那时候的战争真简单,两群人徒步作战,连个正儿八经的兵器都没有。”说道茹毛饮血,朱棣充满了羡慕,他这智商,他这能力,真要是回到那个时代,不费吹灰之力就可称王,还用得着在这里受铁铉的窝囊气吗?
柳月瑶说道:“人类是需要进步的,战争也一样。每一种新式武器的出现都将是一个作战方式的变革,戟代替戈,弓箭换成弩。你且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弩也得淘汰,代替它们的就是你那几门大炮。射程远,杀伤力大,一场战斗,放几枚炮弹就可以完事。不过就是太笨重,行动不便也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我们还有火铳,一人拿一个倒是方便,只可惜,装填时间太长,准确度不高,而且杀伤力比起床弩来,可差远了。”
“和床弩比,你用火炮。便携式武器,不能对它要求太多。杀伤力弱可以再加强,就跟箭一样,箭镞不同杀伤力就会不一样。找人研究一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搞定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先进的武器装备,就只有挨打的份。想要成功,武器装备上不能省。”
“原来月儿对武器还这么有研究?”
“得了吧,笑话我呢。事出一理,我也是来你这里才想到的这些。”
“月儿聪明,无人能及。有没有打算做一下火器研究?火铳大炮随便你拆,随便你用。”
“这个……”柳月瑶说道,“还是算了吧,我现在一想起那些血腥场面就害怕。”
“是本王的错,让月儿受惊了。月儿,本王可以向你保证,尽量减少杀戮,不过即便是以后,也免不了有许多仗要打,牺牲不可避免。”
“我懂。秦始皇一统六国,汉武帝扫荡漠北,太高祖皇帝八次远征,为的都是拓土开疆,以后你也会。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弱肉强食,是世间万物的生存法则,国与国之间也不例外。打就打,谁怕谁呀?我柳月瑶也不是个怕事的,只不过现在,我还是有些胆怵。这样吧,火器我就不研究了,我研究一下盾甲好不好?身处以取人性命为目的的战争中,防护也至关重要。”
进攻是伤害,防护是为了不让自己见阎王,柳月瑶喜欢后者,远离阎王殿是她的终极目标。
此时的阎王殿里,阎王爷正怒火中烧,他一挥掌把黑十三打到了大殿门外,指着地上堆积如山的恐龙白骨训斥道:“你跑到两亿年前把那里的恐龙都杀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阎王爷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后世见不着恐龙,原来早在两亿年前就被灭绝了。他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鬼神去不了现在的人类社会,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不对,阎王爷嘿嘿一笑,想要灭绝人类,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突然他打了一个哆嗦,身上疼痛难忍,就像挨了一记打神鞭一样,吓得他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黑十三委屈地说道:“我这不是为陛下着想吗?恐龙白骨虽好,但不结实,咱们辛辛苦苦打造的神案,被柳月瑶那个小丫头片子轻轻一捏就碎了。”
“不~许~提~柳~月~瑶!”阎王爷大声吼道。
“是,不提柳月瑶。”
“你还提?”
“是属下的错,”黑十三连忙说道,“我是这样想的,咱多备上几个神案,万一她柳……啊,那谁,再给咱捏碎了,咱有得换不是?”
“也对。”阎王爷缕着胡须沉思片刻,“嗯,算你聪明。本王高兴,即刻擢升你为黑老大,下一个投胎转世的就是你了。”
正说着,突然感觉不妙,嗖的一下,阎王爷抱着柱子爬到了屋顶。
原来是东海龙王听了探子的回报,说黑十三在古神州大地大开杀戒,导致恐龙灭绝。
“可恶,此仇不报,枉为龙族。”都是龙字辈的,他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这段时间战乱,从渤海湾飘来许多尸体,黑压压,脏乎乎,血淋淋的,被水一泡,太阳一晒,天天散发着一股股恶臭。搞得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这笔账,也该算到阎王的头上。于是他召集虾兵蟹将,发水狂淹阴曹地府。
“战乱是人间的事,你不该算到本王头上。”阎王爷据理力争,他又没让世人打仗,死人是他们自己找的,关自己什么事?
龙王说道:“战乱死人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为了充实地府,你无所不用其极。你敢说,那个柳月瑶不是你派到人间搞破坏的?我可听说了,这次死这么多人,跟她有脱不开的干系。”
柳月瑶,又是柳月瑶。不过龙王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阎王爷,往人间派奸细,倒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他觉得很有必要联系联系柳月瑶,商量一下合作的细节。条件嘛,好说。
正胡思乱想着,一低头,洪水都退了,随着消失的,还有那堆恐龙骨。“东海龙王!”阎王爷咬牙切齿,“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此仇不报,枉为阎王。”他叫黑十三,“开动你的脑筋,我要让整个水族消失殆尽。”
“这好办,”黑十三说道,“交给人类就行,污染,捕杀,减少水的总量,我不相信水族不灭绝。”
“好,就这么办。你把柳月瑶盯紧了,只要她再来,咱们就和她合作,条件任由她开。”
“是。”黑十三领了命,时时刻刻盯着柳月瑶,准备一有机会就把她引到阴曹地府。当然,这些事柳月瑶都不知道,她还不知道的是,岳青杨为了找她,正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深山丛林中,轰隆隆,一记闷雷滚过,丝丝雨滴洒落下来,凉凉的。不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岳青杨拿过包袱,抽出里面的油纸伞,强打着精神,踉跄着,向周宁离去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他就有些坚持不住了,头越来越痛,耳朵里像是飞进了两只苍蝇,嗡嗡的响,眼皮也沉得抬不起来,脚底下像是踩了棉花团似的,软软的,摇摆不稳。这个时候要是有个热炕头就好了,岳青杨心里想着,恨不得立刻倒头就睡。可他心里清楚,如果现在倒下,他就再也见不到柳月瑶了。
“月儿,等着我。”他在心里默念着,用力晃了晃脑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雨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泥泞,突然脚下一滑,岳青杨摔倒在地上,雨伞扔出去几丈远,被风一吹,顺着山坡滚到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真想就这样躺着,在大地的怀抱里,沉沉地睡去。可是他不能,他挣扎着爬起来,甩了甩头上的水,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他又摔倒了,再爬起来,再走,再摔。五次三番,他成了一个泥人。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穿过雨幕,隐隐约约的,岳青杨看到前面有几户人家,心中升起了希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当他歪歪斜斜地来到第一家门前的时候,两只眼睛实在是睁不开了。他趴到门上,胡乱地捶了几下门,再也坚持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屋里,方常春和妹妹方小柔正在吃饭。听到敲门声,方常春放下碗筷,起身说道:“这个时候,除了刚子没有别人。下着雨也不消停,你看我怎么教训他。”方小柔红了脸,她说道:“打上伞,别淋着。”“打什么伞啊?怪麻烦的。”
说着,方常春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当他拉开门闩的时候,岳青杨一头倒了进来。
“喂,你谁呀?”方常春戳了戳岳青杨,忙向屋里喊,“妹妹快来帮忙。”
“怎么了?”方小柔一边问着,一边跑了出来。兄妹俩半拖半抬,把岳青杨拽到屋里,放到了方常春的床上。
“好家伙,上哪滚这一身泥?妹妹你去烧些水,哥给他洗洗。”方常春拿手往岳青杨的额头上一放,“我的天,这么烫?妹妹你再把烧酒拿来,哥给他降降温,别再烧成个傻子。”
“好。”方小柔答应着,去了厨房。
方常春一边给岳青杨脱着衣服,一边说道:“滚这一身泥,没准就是个傻子。”
方小柔把水烧好了,又把烧酒提了过来。方常春让她把岳青杨的衣服洗了,“这里交给我就成。”他说道。
“你能行吗?要不我去叫刚子来帮忙?”
“得了吧,就他?毛手毛脚的,净添乱。”方小柔撇了撇嘴,拿着岳青杨的衣服出去了。
迷迷糊糊的,岳青杨看到一群人在打仗,中间被围着的,正是柳月瑶。她很勇猛,短刀舞得密不透风。可是敌人太多,她杀了一个,又围上来两个,她杀了两个,又围上来两双,怎么杀也杀不干净。
敌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像潮水般涌上来,一层又一层,将柳月瑶团团围住。渐渐的,她的刀舞得慢了,躲避也不再灵活。眼看着敌人的大刀齐刷刷地向她身上砍去,“月儿!”岳青杨拼了全身的力气冲过去,像疯了似的扒拉着人群。
他拽开一个,又围上来两个,他拽开两个,又围上来两双。人越来越多,任凭岳青杨用足了力气,始终无法靠近柳月瑶。
眼睁睁的,他看见柳月瑶倒了下去,慢慢地,慢慢地倒了下去。
“月儿!”他声嘶力竭。
突地,岳青杨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屋里只有他身下这张床。床尾靠着一扇小窗,窗台上放着一盏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