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刚过,贾世清来了。看见王林,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释然了。王林说道:“实在是没处可去。”“我懂。你的伤怎么样?没事吧?”“冻成了疮,子杉帮着处理了一下,现在好多了。”
柳月瑶在旁边无精打采的,贾世清问道:“大哥的好日子,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唉,世清哥不当家,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就剩一个豆香坊,家里的收入是越来越少,长此下去,我怕大家就得喝西北风。”
“绣庄呢?”
“绣庄本来就是人家陆锦的,我还给她当嫁妆了,从今往后绣庄的收入是陆锦一个人的,和岳家无关。”
“你可真够大方的,”贾世清说道,“你的那些赏金呢?该不会都花完了吧?”
“过日子得有活钱入账才行,坐吃山空早晚还得喝西北风。”
“我是说可以再买个商铺。”
“想了。我本打算开个布庄的,可是丁灿茹的嫁妆是个绸缎庄,我不能和她抢生意。我想要不开个成衣店吧,你也知道的,为这我让二丫回老家学的织布。可是现在我才发现,那买卖根本不能做。有钱的人家不穿粗布,穷苦人家都是自己做衣服,肚子都喂不饱,谁会舍得浪费那个钱买衣服?唉,一条路又被堵死了。要不我把衣服卖给你吧?”柳月瑶压低声音问道,“王爷那边军服缺不缺?”“不行,”贾世清板起脸来说道,“这事如果让朝廷的人知道了,你吃不了就得兜着走。”
王林笑了:“粮食都敢卖,衣服却不敢做了,你们这脑袋想事情可真有意思。”贾世清说道:“那不一样,粮食装车就能走,衣服得一点一点地做。”“粮食还一点一点地种呢,开个成衣店做幌子,做出来的衣服从岳家庄运走,谁知道你是往哪运?”
“哎,对呀,”柳月瑶说道,“好主意,就这么定了。”贾世清说道:“要不你再想想?这可不是小事。”“不想了,优柔寡断,一辈子做不成大事。你赶紧找人去汇报,什么时候定下来就给我几张军衣图纸,我先找人把纺车和织布机做好。”
为了和任平安接上头,周正住下了,顺便又和柳月瑶商量了一下开酒店的具体事宜。比如找房子、雇伙计,最主要的是入股分成。柳月瑶惦记着做军衣的事,就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他打理了。
第二天天一亮,柳月瑶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四婶。“我想再做几架织布机,麻烦四婶跑一趟,看看小木匠和素娥能不能来。如果他们没空我再找别人。”四婶说道:“素娥有了身孕,怕是不方便。小木匠经常在外边给人干活,也不知道有没有空。这样吧,我这就过去一趟,先问问。”“行,和小木匠说一声,让他多带几个人过来,我要做二十几架机子,他一个人开工,工期太长,耽误我用。”
看到别人大把大把地捞钱,四婶心里火急火燎的,她拉过柳月瑶的手说道:“如果有合适的活,你看看能不能让山子干?他也老大不小的了,是该学着干点活了。”“四婶,山子那身子骨不行,还是让他专心锻炼身体吧,不过我这里倒是有活想让四婶干。”四婶笑道:“我一个老太婆,能干什么?”“纺线,织布,做衣服。”“做衣服还行,纺线织布?”四婶为难了,这边的人穿的都是老辈传下来的麻葛布衣,就是用葛根泡煮过之后抽出来的丝织成的。用的纺车和织布机都是老式的,柳月瑶让小木匠做的织布机还有纺车,四婶见都没见过,别说用了。
柳月瑶说道:“没关系,我让二丫教你,好学。四婶,你和咱们村的女人们说说,有愿意干活的,让她们明天去我家找我。”“好,那感情好。”四婶乐得合不拢嘴,想到自己也能挣钱,她觉得特别自豪。
柳月瑶说道:“我还有事想请四叔帮忙。我要搭个棚子,原先剩下的木头不够,再说做织布机也得用。四叔你组织几个壮劳力,这几天上山砍些树回来,晾干了好用。”
“行,这活儿我能干。”四叔毫不犹豫地答应着。
柳月瑶说道:“我不是让四叔去干活,我是想让四叔给张罗着,四叔你的腿不能受累。”
四叔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腿,笑道:“贴了子杉送给我的膏药,我感觉比以前好多了,只要不受凉就没事。”柳月瑶笑道:“四叔觉得膏药好用,就和我四哥多要几贴,我四哥别的本事没有,对药还是有些研究的。”
听说柳月瑶自己去找四婶,岳子杉笑了:“终于能把岳家庄当家了。”
这天一大早,岳家大院里就站满了人,有老太太,有小媳妇,也有未出阁的大姑娘,还有跟着来看热闹的男人们,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吵得柳月瑶实在没法再睡了,顶着一头鸡窝爬了起来,喝令铁蛋把来看热闹的男人们都赶了出去。
二丫也是个急性子,她早早的就把纺车织布机擦拭了好几遍。这么久都不说织布的事,她还以为柳月瑶改主意了呢。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二丫一夜都没怎么睡,看到满院子的女人,她像个指挥官似的把她们分成几组,一组压棉籽,一组弹棉花,一组跟着林氏学搓捻子,另一组跟着她学纺线。
头一回见脚踏织布机,一家人都当新奇玩意,又瞅又摸的。二丫说道:“别摸坏了,回头不能用,我可没法交代。反正早晚都得上机,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还是先学纺线吧。”
泥瓦工也都来了,大牛在县城里找的,原本打算让黄卖力送他们过来。一听是岳家大院,他们都笑了:“不用送,岳家大院是我们盖的,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地儿。”既然是这样,大牛也乐得省事,就由着他们自己去找了。
到了岳家大院,他们也知趣,就在门洞子里等着。岳少松忙迎出来:“快请里边坐,先喝杯茶解解乏。”“不用了,走这么几里路又不累,还是先说说干什么活吧。”“想在西院搭几个棚子。活虽不多,但是一两天也忙不完,依我看还和上次一样,住下吧,省得路上来回又累又耽误工夫。”泥瓦工们都答应着:“就听东家的,反正我们也托人捎信回去了,住几天没关系。”“那这边请。”岳少松领着泥瓦匠去了西院。工钱还按每天七十文算,但是岳少松知道他们不是耍奸抹猾的人,许诺干完活另外再加奖励。
一听说还有奖励,泥瓦工们干活越发卖力了,就是岳少松想不到的一些细节他们也认真地去处理,仅仅是几个棚子,却像盖房子一样下力。
柳月瑶这几天一直往县城跑,观察了好几天,她看中了一套门面房,背北朝南两层小楼,上下都是三间,后边带一个小院,小院里有三间正房,可以住人,也可以当仓库用。房子可以,只是卖主要价太高,二百两。柳月瑶觉得不值,只给房主一百五十两。房主不干,询问买房子的又不是柳月瑶一家,他不想降价。
不卖就不卖吧,反正柳月瑶也不着急用。放下买房子的事,她跟着大牛去看小云瑶。
任平安一走,大牛觉得轻松了不少,豆香坊交给黄卖力,一得空他就往小云瑶那里跑,不是教她识字,就是教她下棋。
张大舅问:“房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柳月瑶说道:“我打听了,那家房主原打算一百两银子就卖,因为买的人多了,他看有利可图,就把房价涨上去了。谁愿买谁买去吧,我又不傻,没必要去做冤大头。”听他这么一说,大牛抬头直看她。她得意的向大牛眨眨眼,笑了。
后来县城里就有了传言,说那家房主一百两银子的房子卖二百两,那些原本打算买房子的人都在观望着,等着房主降价的那一天。一天两天,三天五天,大半个月过去了,原本门口络绎不绝,现在一个来问房子的都没有,房主急了。正在这个时候,柳月瑶又来了:“一口价,一百五十两,你答应卖咱就签合同,不卖我立马走人。”先前买房子的人多,房主就想着大赚一笔,没想到棋差一着。好在一百五十两也不吃亏,卖就卖了吧。房主长叹一声,他一直没搞清楚是谁在背后造了他的谣。
房子买下来了,柳月瑶把装修的任务交给了大牛,大牛恼了:“阎王不嫌鬼瘦,你把我累死得了。”柳月瑶说道:“花钱雇人,又不用你动手,只不过盯着点,哪里就累着你了?”
大牛说道:“豆香坊就够我忙的了,你再找个人吧,家里养着那么多宝贝,你用一个不行吗?小马哥,黄满一,还有铁蛋,一个一个的又不傻,当个监工还当不了吗?”
柳月瑶笑道:“信不信就凭你这几句话,他们几个就能把你揍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真服了你了。行,就算他们练功是不可动摇的头等大事,你不是还闲着吗?你来看着,也省得干完了活再挑毛拣刺儿。”
“我不行,小木匠带了他几个师兄弟过来,也不知道他们手艺怎么样,我得看着点。别把我要的机子做坏了,浪费木料倒是小事,主要是耽误我用。”
“借口,四叔帮忙照看着,你打量我不知道?”“行了,就你那点小心思,我懂,云瑶那里我给你请几天假,保证她不找你的麻烦。”
“云瑶懂事,不像你,分不清好歹。”“嘿,”柳月瑶不干了,“我哪分不清好歹了?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大牛没再理她,嘟嘟囔囔地走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该忙的忙,忙得家都没空回。任平安自从跟着周正忙酒店的事,经常是一连好几天都不回家,惹得二丫说周正心狠,找柳月瑶抱怨了好几次。
可是该休息的也得让人家休息,柳英达柳英杰来店里一个多月了,一直也没给他们放假,大牛觉得过意不去。他决定让他们回家歇几天,第一次离开家这么长时间,大牛也看出来他们都想家了。不过店里确实缺人手,只好两个人分开回。原本大牛是想让柳英杰先回去,他毕竟还小,可是因为要把上个月的工钱带着,柳英杰怕路上有什么闪失,就让柳英达先回了。“也行,都一样。”大牛很爽快地答应了。
柳英达刚一到家,孙氏就迫不及待地把钱抢了过去:“怎么这么少?”她数了又数,总共才五百文,“这是你一个人的?”柳英达说道:“我们两个的,在他们店吃住全免,干满一年每人六两银子,这在县城里已经是最高的工钱了。上个月我们干了十三天,掌柜的说我们干得不错,就多给发了两天的工钱。”
“十三天?算得可真细。”孙氏嘟囔着把钱藏好,她问道,“见到你二姐了吗?”“见到了,不过二姐不搭理我们。”在柳英达的记忆里,这个二姐就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哪像他们大姐,不笑不说话,说话也都是轻言轻语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他们,可惜……
孙氏说道:“你二姐就那样,从小就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横她的,你们干你们的,别理她,只要有钱赚就行。”
“知道了。”柳英达说道,“有个事我想和娘说,云瑶在县城里。”
“在就在吧,卖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在哪和咱家没关系。”
“我听人说他被那个游医卖给了杂耍班,杂耍班的班主很凶,经常打她,她受不住,找了个机会逃了,被张大舅捡回了家。那个张大舅就是我们大牛掌柜的亲大舅。”
“这么说那个张大舅没花一文钱就捡了个大便宜?”孙氏不干了,“这不行,云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有便宜也不能让他占。你现在就和我去找云瑶,又不是没爹没娘,赖在人家家里算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