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柳月瑶悄悄地爬起来趴在窗口上往外张望,月色很好,能看清路。她慢慢地溜下炕,把准备好的包袱背在身上,在胸前打了一个死结。听了听外边没有一点声音,她轻轻地挑帘出来,突然,黑暗中一张人脸凑过来,她“啊”的一声惊叫,差一点摔倒在地上。看清楚是岳青杨,柳月瑶拍了拍胸口骂道:“你有病啊?深更半夜跑出来吓人。”
“我?”岳青杨无奈地笑了,到底是谁半夜里出来吓人?“对不起,对不起。”这个时候可不敢较真,他赶紧赔不是,“我没想到会吓到你,现在怎么样?好点儿了吗?对了,”看到柳月瑶背着包袱,岳青杨的心紧张地就要跳出来了,“这么晚了你不睡觉,离家出走吗?”
“我再和你说一遍,这不是我的家。”柳月瑶有些心虚,不自觉地拽了拽胸前的包袱,里边装着的罗裙,很有可能花光了人家的所有积蓄。
岳青杨说道:“怎么不是你的家?进了岳家的门你就是岳家的人。媳妇听话,咱不走。你要是还为今天的事生气,你就骂我一顿,打我一顿也行,我保证不还手。来,听话,把包袱给我。”一边说着,岳青杨抬手去解柳月瑶的包袱。
“流氓,别碰我。”柳月瑶双手护胸,抬脚朝岳青杨的肚子踢了过去。“你误会了,我不是……”话没说完,岳青杨已经扎扎实实地挨了一脚,他疼痛难忍,下意识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正巧柳月瑶一拳砸过来,岳青杨只觉眼前一黑,噔噔噔后退着,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月儿。”这时候岳少松岳宸枫也从西屋里跑了出来。
岳少松说道:“只要你肯留下,大哥向你保证,这辈子都不让你受委屈。”“你的保证没用,留在这里就是我最大的委屈。你们放我走,我柳月瑶记你们一份情。如果不放,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既然我已经决定了,不是你们想留就能留的,告辞。”柳月瑶绕过岳青杨,拉开门闩跑了出去,岳少松岳宸枫也跟着跑了出去。
岳青杨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追出来拦在柳月瑶面前说道:“媳妇,你不能走。”“不能走?你说了算?”“你是我媳妇,我说了就算。”“笑话,我和你拜堂了?”进门就叫媳妇,连个仪式都没有,柳月瑶可没想这么草率的嫁人。她要穿红袍戴凤冠,然后花轿那么一坐,唢呐笛子再那么一吹,呜啦啦呜啦啦的,多好玩?
柳月瑶脚步没停,岳青杨被逼得连连后退。他摇摇头:“没有。”“纳采问名请期亲迎了?”岳青杨又摇了摇头。“三书六礼一个也没有,凭什么说我是你媳妇?”岳青杨本想说你是买来的媳妇,卖身契上写的明白,将柳月瑶卖与岳氏兄弟为妻。可是他不敢说,火上浇油,怕是柳月瑶走得更快。
岳少松说道:“月儿你留下,明天我就请媒人到柳家庄提亲。三书六礼,咱们一项一项的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保证让你满意。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山里有的是猎物,从明天开始,我就进山打猎。”“还有我,”岳宸枫说道,“内围草药多,只要肯下功夫,一定能找到值钱的。”岳青杨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去帮工,我有的是力气,苦活累活我都能干。我们三兄弟齐心,总会挣到钱的。”
屋里,岳子杉偷偷地站在门口,紧咬着嘴唇,等待着柳月瑶的宣判。
“你们别费心思了,和钱无关。”只不过是话赶话,柳月瑶又没想真嫁给他们。她推开岳青杨说道,“闪开,别挡道。”
“等等,”岳少松说道,“月儿是个好姑娘,我们兄弟不能太贪心,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兄弟四个,你挑一个中意的做夫君,不管你挑到谁,其他三个绝无怨言。”事到如今,岳少松也豁出去了,只要柳月瑶肯留下,当初的誓言他选择作废。
柳月瑶忍不住笑了:“你当这是菜市场吗?还挑一个?不怕你们伤心,你们四个都不是我的菜。”
“那我呢?”岳青杨满心期待地看着柳月瑶,“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丁点儿。”“你也一样,再不闪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那你就打死我吧。”柳月瑶的毫不犹豫刺痛了岳青杨的心,他张开双臂闭上眼睛。
“你以为我不敢吗?”柳月瑶飞起一脚踹向岳青杨的肚子,抡起拳头向他的头上砸去。岳青杨捂着肚子,静静地等待着。拳头在半空中停下了:“算你狠。”柳月瑶绕开岳青杨,几步跑到院墙边上,一个鹞子翻身出了围墙。
一到外边,柳月瑶傻眼了,来岳家庄这几天她从没出过村子,该往哪走呢?往东还是往西?
正在柳月瑶举棋不定的时候,岳少松岳宸枫岳青杨打开门追了出来。见柳月瑶站在墙外四处张望,随即松了口气:“还好,没走。”
岳少松知道人是留不住了,他说道:“你要真想走,就等天亮吧,半夜三更的不安全。等明天,你想去哪,我和你二哥三哥送你,好不好?”柳月瑶说道:“不用了,我是浪迹天涯,你们没法送。”
正说着,岳青杨捂着肚子慢慢地蹲到了地上。他痛苦地拧着眉,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哥,我肚子疼。”越来越疼得厉害了,岳青杨躺到地上,紧紧地把身子缩成一团,吃力地喊道,“大哥,救我。”
“老三,你怎么了?”岳少松知道,一定是刚才柳月瑶那两脚踢重了。他急得直冒冷汗,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这会儿,岳青杨疼得忍不住了,他在地上来回地打着滚,一边哎哟着一边向岳少松求救:“大哥,救救我,我难受。”
“老三,你坚持住,我这就去找大夫。”岳少松顾不得再劝柳月瑶,拔腿就跑,却被岳宸枫一把拉住了:“深更半夜的,大哥你上哪找大夫?我看还是先把老三扶到屋里,总不能让他在大街上躺着吧?”“对,回屋。”岳少松把岳青杨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可是岳青杨疼得厉害,来回打着滚,岳少松怎么拽都拽不动。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帮忙。”岳少松冲着岳宸枫喊道。
“哦,好。”岳宸枫答应着,回头叫柳月瑶,“月儿过来帮忙。”
柳月瑶正后悔不迭。她没有和人对打的经验,下手不知道轻重。虽然她觉得刚才那两脚没怎么用力,可是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说,能不能承受得住她没数。看岳青杨那么痛苦,应该是自己那两脚踢重了。不会出人命吧?柳月瑶很害怕,心突突突地直跳。
正暗自后悔着,听到岳宸枫叫自己,她忙跑过去帮着把岳青杨扶了起来。
这时,站在门口一直没动的岳子杉,急忙跑回屋趴到了床上。作为一个已经睡着的人,他打出了轻微的鼾声。没过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费了好大的劲,柳月瑶岳少松岳宸枫才把岳青杨扶到堂屋里。
岳宸枫说道:“就放地上吧,别把老四吵醒了,他十几年好不容易才睡个踏实觉。”
“不行,地上凉。”岳少松训斥道,“你是怎么当二哥的?他本来肚子不舒服,你再让他睡地上,发烧拉肚子怎么办?回屋吧,这会儿老四也许没睡着。”“不行,”岳宸枫急切地喊道。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他忙说道,“大哥你听,老四已经睡着了,还是让老三睡板凳上吧,板凳不凉。”“睡板凳滚下来摔着怎么办?”“那……我没招了。”岳宸枫无奈了,“总不能让他睡月儿那屋吧?”
这时候,岳青杨已经疼得站不住了,他佝偻着身子,抱着柳月瑶的胳膊就往地上溜。柳月瑶忙把他拽了起来:“不能坐,凉。”“疼,难受。”岳青杨把头靠在柳月瑶的身上,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
柳月瑶说道:“到我屋里吧。”“好,也只有这样了。”没等岳少松说话,岳宸枫忙答应着,和柳月瑶一起把岳青杨扶到了东屋炕上。
岳宸枫问岳青杨:“还用去请大夫吗?”岳青杨说道:“不用了,我先歇会儿,明天再说。”“也好。”岳宸枫累得有些虚脱了,他嘱咐柳月瑶好生看着岳青杨,拽着岳少松补觉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深更半夜的,柳月瑶感到有些尴尬。手还被岳青杨攥着,她试着抽了好几次都没有抽出来。
“肚子很疼吗?柳月瑶轻声说道,“还是找大夫看看吧。”“不用,”岳青杨说道,“肚子好多了,但是脸还疼。”他感到莫名的委屈,不自觉声音中带了些许埋怨。柳月瑶知道是自己那一拳打重了。“对不起。”她说道。“对不起没用,你给我揉揉。”岳青杨像个孩子似地撒着娇,拿着柳月瑶的手轻轻地放到自己脸上。
“嘶~”他猛地打了个哆嗦。“怎么了?”柳月瑶急切地问道。“疼。”“你等着,我点上灯看看。”“别忙活了,”岳青杨拽着她的手不让动,“明天再看。折腾了一个晚上,你不累吗?上炕歇歇吧。放心,我不动你,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事已至此,柳月瑶也顾不上矫情了,手被岳青杨牢牢抓着,她总不能在地上站到天亮吧?爬到炕上,柳月瑶靠着墙坐下,胳膊被拉直了。岳青杨怕她不舒服,使劲往她身边靠了靠。
“媳妇,”岳青杨叫柳月瑶。“嗯。”柳月瑶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为了半夜出走,她一直强打着精神没睡,实在是有些累了,头一靠到墙上就打起了盹。
“我喜欢你。”“胡说什么呀?”柳月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许多。她忙把手抽出来,又被岳青杨抓住,放在胸前紧紧抱着:“别动,”他说道,“我喜欢你。”“嘁,蒙谁呢?”柳月瑶翻了个白眼,又把头靠在了墙上。
岳青杨继续说道:“从见你的第一次,我就喜欢上了你。”
“?”
“我喜欢你的笑。你的笑,很爽朗,很纯粹。你知道吗?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像你那样笑过。就像是二十年连阴天突然见了太阳一样,你的笑,让我觉得天高地广。我喜欢那种感觉,心里亮堂堂的,没有一丝阴霾。媳妇,”
“……”
“就从那一刻起,你就在我的心里住下了,我的心就是你的家。你摸摸看,你的家不大,但它很温暖。媳妇,”
“!,……”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喜欢挨着你坐,喜欢握你的手,就像现在一样。”忽然感觉柳月瑶的手动了一下,岳青杨忙又紧紧抓住。他说道,“你不知道,每当我靠近你的时候,我的心就会咚咚直跳,那种感觉,有些慌,有些乱,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甜蜜。媳妇,你不能走,你一走就会扯烂我的心,血淋淋的,很痛。媳妇,……”
岳青杨痴痴地望着柳月瑶,不知什么时候柳月瑶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解下她身上的包袱,慢慢地抱着她躺好,又轻轻地扯过小薄被盖到她身上,然后继续攥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上。
第二天一大早,岳少松轻轻地挑开门帘,岳青杨赶紧伸手示意他小点声。岳少松问:“你没事吧?”“没事。”“我和你二哥进山一趟,你在家好生歇着,别惹月儿生气。”“知道。”岳青杨小声答应着。
柳月瑶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睁开朦胧的双眼,伸了个懒腰。募地,一个大胖猪头凑了过来,眼睛周围乌青一片,很是吓人。
柳月瑶赶忙起身,不安地问道:“我打的?”“你说呢?”岳青杨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柳月瑶心虚了,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不是故意要打的,是你先动的手,我以为……”“以为什么?非礼你吗?”岳青杨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小脑袋瓜里成天瞎想些什么呀?”
腾地一下,柳月瑶红了脸:“你干嘛?很疼。”“那我给你吹吹。”“不用。”
柳月瑶指着岳青杨的脸小心地问,“还疼吗?”岳青杨摸了一下:“嘶~还疼。”“我给你上冷敷,好得快。”“不,我就要这样,”岳青杨得意地说道,“这是你的罪证,我要留着。”“呸,不要脸。肚子还疼吗?”“肚子不疼了。”岳青杨顺手摸了一下肚子,“没吃饭,有点饿。”
“不疼就是没有伤到内脏。我也没怎么用力,谁知道你那么不经打。”“还没用力?”岳青杨夸张地嚷了起来,“差点就被你打残了,真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女人。”“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呢,身娇体弱。”说着,柳月瑶穿鞋下炕。“你要干什么?”岳青杨一把把柳月瑶拽住,用力太猛,柳月瑶打了个趔趄。“媳妇,别走。”岳青杨哀求道。
“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媳妇的叫,我不爱听。”
“我叫着舒服。”
柳月瑶打开岳青杨的手,岳青杨又张开胳膊拦在她面前:“你不能走。”
“闪开,”柳月瑶蛾眉倒蹙,“你吃不吃饭?不吃饿死你。”
“你……哦……”岳青杨突然明白过来,“吃,吃。”他一边说着,一边吃吃笑着,跑到厨房拾掇饭菜去了。
水缸里没水了。吃过早饭,岳青杨挑起水桶准备去挑水,柳月瑶忙把他叫住:“你不舒服,还是我去挑吧。”“你知道水塘在哪吗?”“四哥该知道,我让四哥陪我去,你在家歇着。”“你是怕我顶着一脸乌青丢人吧?放心,我就说是我自己磕的,决不把你供出来。”“狗咬吕洞宾。”
柳月瑶转身去厨房拿出炊帚,把水缸斜过来,用剩下的那点水刷了刷缸底。水缸要勤洗,要不然就会生虫子。
看着柳月瑶熟练的动作,岳青杨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一个去担水,一个刷水缸,这不就是过日子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