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刚换了班,他像往常一样站在屋顶上四处巡视。突然,发现茅厕门口一个黑影。悄悄的靠近了,才发现是个人。“谁?”他低喝一声,飞身落地,“再不说话我可就动手了。”凑近一看是柳月瑶,王林吃了一惊,“你怎么了?病了?哪儿不舒服?”他把手探到柳月瑶的额头上,“怎么这么烫?”他把柳月瑶打横抱起来,一边往屋里跑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岳少松,赶紧出来,月儿病了。”
岳少松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月儿,他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忙开门出来问道:“怎么回事儿?”这时岳青杨也跑了出来,听见说月儿病了,他喊道:“叫老四。”
前边岳宸枫岳子杉早就听到了动静,一前一后跑了过来。还有大牛小马哥他们,登时,柳月瑶的屋里站满了人。
看到柳月瑶脸色蜡黄,虚弱乏力,岳子杉直后悔:“早该知道的,那么多蚕豆吃下去任谁都受不了。都怪我,当时只看她吃得高兴就没阻止。”
“你傻呀?”岳少松指着岳子杉呵斥道,“等会儿再和你算账。你说,现在怎么办?”“大哥你先带大家出去,我给她施针。”“你快点儿,月儿很难受。”岳少松带着大家都出去了,岳青杨却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他听见了,柳月瑶是吃了他做的蚕豆才这样的,是自己害了他,他一拳捶到了自己头上。
“三哥,你把炉子烧旺,月儿怕冷。”岳子杉说道。“好。”岳青杨忙答应着,把炉火拨得很旺很旺。岳子杉拿出银针消好毒,用力定了定神。说真心话,他给任何人施针都是毫不犹豫,下针即快又准,可是不知为什么,给柳月瑶施针,他的手有些抖。
“老四,为什么不下针?”岳青杨看着柳月瑶眉头拧到了一块,肯定是疼得受不了。“三哥,你帮我。”岳子杉说道,“掐住我的腰。”“你害怕?”“因为她是月儿。”“好,我帮你。”岳青杨夺下银针,往他手上啪啪打了两下,“不许抖。”岳子杉笑笑说道:“好多了。”他重又拿起银针,找准穴位,天枢、大肠俞,轻下轻捻。不一会儿,柳月瑶舒展了眉头。
岳少松紧紧的攥着拳头,不停的互相敲打着,在外间来来回回地走,步子很大,走得很急。他恨得要骂,骂岳子杉,骂岳青杨,更是骂自己。贪多嚼不烂,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柳月瑶没事便罢,如果有事,他不能原谅自己。
他不说话,满屋子人没有一个敢出声。
岳宸枫后悔,早知吃多了蚕豆会生病,他就该把那盘蚕豆都吃了,一颗也不给柳月瑶留。如果病的是自己,心里就没有这么难受了。谁又能体会到揪着一颗心是一种什么感觉?
等了好久好久,岳子杉刚把门打开,岳少松岳宸枫他们就迎上来问道:“怎么样?”“没事了,我再去配点药。”“啰嗦什么?还不快去?”岳少松冲着岳宸枫吼道,“你去熬药。”岳宸枫刚想进去看柳月瑶,被岳少松一声吼,吓得赶紧撤回脚来,跟着岳子杉去拿药。
大牛小马哥他们见没事了,都各自回了自己屋,岳少松在门口站了一会,也回去了。
“都走了,三哥你也回去歇着吧。”柳月瑶说道。
“睡不着,我再坐会儿。”
“你在这里打扰我睡觉。”
“净瞎说,在逍遥居的时候我天天坐在你屋里,你睡的那叫一个香。”
“那是……”柳月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那是我生着病。”
“现在你也生着病。没关系,你要是觉得我碍事,我把陆锦叫过来陪你。”
“你还是坐着吧。”柳月瑶恼了,不知道她现在正烦陆锦吗?“我累了,先睡会儿,二哥熬好了药你叫我。”
“好,知道了。”岳青杨帮她盖好被子,坐在边上看着。
腊月二十二,柳月瑶奉命在屋里躺了一整天。尽管她一再声明自己已经好了,还是没有摆脱喝药和禁足的命运。岳少松发话,让岳青杨监督着,除了上茅厕,其余时间一律不准出门。为此,柳月瑶使诈,一上午跑了六七趟茅厕,吓得岳青杨以为她病得还很重,慌里慌张的找来了岳子杉。岳子杉看过后说道:“真是病得不轻,我看不能再出门了,三哥你拿个便桶进来吧。”“四哥,你够狠。”柳月瑶连连求饶,发誓再也不使诈偷着往外跑了,岳子杉这才答应,下午让她出门三次,但是每次不能超过半刻钟。柳月瑶拿到了赦令,利用出门的三次机会,到大门口好好的敲了一通鼓,过足了瘾。
整整一个晚上,岳家大院里灯火通明,大门彻夜未关。
腊月二十三一早,柳月瑶就被鼓声震醒了。她悄悄的打开门,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岳青杨的身影,这才放心大胆的走了出来。大院里已经站满了人,黄家庄的人早就来了,四叔已经给他们分了工,女眷到厨房里找林氏,男人抬桌子搬板凳。柳月瑶悄悄的瞅了瞅屋里,二爷二奶正在和岳少松说着什么,陆锦在旁边陪着,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她。“太好了,重获自由。”岳子杉矫情,说什么拉肚子发烧,必须卧床休息三天,笑话,真要卧床三天,好戏都错过了。
柳月瑶没有活干,前院后院遛达了一圈,竟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好久没有露面的贾世清。她凑过去悄声问道:“贾老板,粮仓满了吗?”贾世清一脸茫然:“不知道你说什么。”“嘁,有什么好瞒的?”贾世清这才笑道:“随着收随着就送走了,哪能就满了?对了,你不是种了八九百亩麦子吗?咱商量一下,明年收成好了卖给我怎么样?”
“双倍价钱。”
“凭什么?”
“就凭我产量大。”柳月瑶说道,“我已经打听好了,最近有几个大户正张罗着卖地,我打算全都收过来。你说全县一半以上的粮食要是都产自我柳月瑶的手里,价钱还不是我说了算?”
贾世清说道:“你想垄断?”
“哦,原来这叫垄断。嗯,这个词不错。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要垄断全县的粮食产业。嫌贵?有本事你就到别处买,反正我这里一提价,我就不信别的粮商不跟着提。兵荒马乱的,赚到手的才是自己的。替我谢谢你们家王爷,没有他,我想发这个财都难。”
“好啊,我这就禀报给王爷,就说柳月瑶唯利是图,连王爷的银子都算计,这样的知己,不要也罢。”
“看把你能的,学会挑拨离间了。好啦,怕了你了。有你这么个大主顾也不容易,我就便宜卖给你,薄利多销嘛。可有一条,既然说好了收我的,只要我这里还有存货,你就不能再要别人的。”“一言为定。”啪,大手小手击掌为盟。
“干什么呢?”岳青杨过来问道。贾世清说道:“和你们家奸商谈笔买卖。”岳青杨笑道:“奸商?月儿吗?这顶帽子扣的有点大。行了,月儿该回房了,外边风大。”“再玩会不行吗?”柳月瑶哀求道。“不行。大哥说了,你今天最好是听话,别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发火。”“我看着新郎官走了再回去,也就一会儿工夫,冻不着。”“好吧,他们一走你就回屋,不许耍赖。”
大门外边,早有两顶四人抬喜轿等在那里。轿的四周罩着一样的大红绸缎轿帏,都绣着吉祥喜庆的图案。不同的是,前边一顶绣的是丹凤朝阳百子闹春,后边一顶绣的是麒麟送子富贵牡丹。前边一顶轿顶的四围是黄色的穗子,后边一顶轿顶的四周是彩色的穗子,红的、蓝的、粉的、绿的,被风一吹,晃来晃去,特别好看。
岳青杨问道:“喜欢哪顶轿子?”柳月瑶笑道:“都喜欢。”
喜轿不能空着,得有一个压轿的小男孩,岳少松找了六哥家的那对双胞胎。五岁多的孩子,怕在路上哭,岳少松嘱咐陪着迎亲的石柱和顺子,一人带了一包点心,只要孩子闹腾就给他一块。“一次别给太多,吃饱了再给就不管用了。”岳少松嘱咐道。
发轿的时辰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在众人的目送下,岳宸枫在前,岳子杉在后,俩人穿着新郎官服,带着新郎官帽,骑着高头大马,满面春风地走出了村子。
新郎官一走,岳青杨就把柳月瑶送回了屋,他说道:“你身子虚,不能吹风,好生在屋里呆着。”“不公平,外边热热闹闹的,却让我在这屋里憋着,闷都闷死了。”“有什么好闷的?我陪着你。”“你不去迎客人吗?”“大哥说了,帮忙的人多,不差我一个,让我只管盯好你就行。”“你们当我是犯人吗?”“我们当你是大小姐,你享福了。大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小的定当竭尽全力满足大小姐的一切要求。”“我要飞。”“好嘞。”和上次在逍遥居一样,岳青杨背起柳月瑶,柳月瑶伸长两只胳膊,一左一右,忽高忽低,学着老鹰滑翔的样子。“飞喽~”她高声喊着,岳青杨就在屋里转圈跑。寒冬腊月,只跑得岳青杨满身是汗。
真让陆锦说着了,半上午的功夫,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亲戚,七大姑,八大姨,表哥表嫂表外甥,拖家带口的。有岳少松认识的,也有岳少松听都没听说过的,还是二爷出面给岳少松做的介绍:“这是你表叔,那是你四姨。”岳少松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家还有这么多亲戚。甭管以前怎么样,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罢,既然人都来了,就该好好招待,岳少松赶紧叫四叔安排入席。
张大舅也来了,大牛从账房里跑出来,左看右看没找着小丫头,心里有些失落。张大舅说道:“天冷,你舅母怕她冻着,快过年了,别再感冒了。”大牛说道:“我都好几天没见着她了,怪想她的。”“忙过这两天你不就有空了吗?”“也是,”大牛说道,“大哥说了,过了二十五铺子就关门,到时候我就有空带着小丫头逛街玩了。”大牛带着张大舅找到岳少松,又客套了一阵,才让四叔把他领到了酒席上。
岳少松嘱咐大牛:“酒席散的时候,你看着可口的多给张大舅带上些,上次你被打他没少受累,月儿说让你好好谢谢人家。”
话没说完,就听骂骂咧咧的进来一大家子人,岳少松一看,正是自己的大姐岳红梅和姐夫郑远,还有他们的三个儿子,郑大郑二和郑三。郑远抱着郑三跟在后边,岳红梅走在前边,一手牵着郑大,一手牵着郑二,母子三人像是在泥里打了个滚,浑身脏兮兮的。
“这是怎么了?”岳少松忙迎上去问道。“怎么啦?”岳红梅忍不住满腔的怒火,开口骂道,“你眼瞎看不见吗?这么难走的路也不知道派辆车,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姐吗?我可告诉你,要不是看在死去爹娘的份上,我今天就不来了。”
刚下了雪,路滑,岳红梅带着两个儿子连跌了好几个跟头,不由得怒火中烧。倒霉催的,成亲也不挑个好日子,天寒地冻,这不是故意祸害人吗?
越想越气,她一路上骂骂咧咧的。直到进了岳家庄,看到岳少松他们竟能盖起这么好的院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有这么好的家业,就不知道分给你亲姐姐一份吗?她真想拿大巴掌呼到岳少松脸上。左思右想,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岳红梅强压住打人的冲动,大声呵斥道:“还不找件衣服给我换上?”
岳少松见她这样,知道是在路上摔倒了,他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和她赌气了。
几天前岳少松去找岳红梅,本打算让她早几天过来,也好帮着张罗张罗,有自己的大姐坐镇,岳少松心里会很踏实。可是没想到岳红梅竟然说:“可别指望着我能帮上什么忙,小三子离不开人。再说我这腰酸胳膊疼的,笤帚拿不动,碗也洗不了,去了也是个废物。”
岳少松说道:“没想让大姐干活,就是想让大姐帮着拿个主意。”
“拿主意?免了吧。说的对了,没有功,说错了却有过,我不傻,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别掺和。”
岳红梅确实不傻,提前去还能光吃不干活?好东西堆成山,客人没用,自己又不能动。倒不如当天去,客人走了,还能捎带些东西回来。
本来岳少松打算派辆马车早几天把岳红梅接过来,一来面子上好看,四邻八舍说起来,姐姐为了弟弟的事操着心。二来,他想借这个机会缓和缓和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走亲走亲,越走越亲。这么多年不走动,一母同胞形同路人。可他没想到岳红梅竟然一口回绝,明摆着是不想出一点力。岳少松一生气,也就没提派车的事。现在看她摔成了泥人,心中不忍,赶紧叫陆锦带她去换身衣服。
岳红梅没见过陆锦,她问道:“这姑娘是谁?长得挺好看的。”胖六嫂在边上说道:“她是你未来的大弟媳妇,你不认识?”虽说岳少松没给柳月瑶写休书,但是全村人都知道,那是早晚的事。
胖六嫂在大门口负责迎接女客,老远看见岳红梅一家,她忙上去替她背着包袱。知道她是岳少松的亲姐姐,胖六嫂好事,想知道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好东西,就偷偷的翻了一遍。发现里面除了一套小三子换洗的衣裤,就是几个空包袱。作为一个明白人,胖六嫂深知那几个空包袱的用途,她不由得撇了撇嘴,暗地里啐了一口唾沫。这样的人,胖六嫂有一万个瞧不上,她把包袱塞给岳红梅,摇摆着硕大的屁股走了。
郑大郑二没有合适的衣服换,陆锦就让翠枝带着他俩到厨房,用热水把泥擦了擦。小孩子嘛,脏就脏吧,冻不着就行。岳红梅不一样,穿着滚满泥的衣服出去,还不让人笑话?不过幸好她跟陆锦的体型差不多,陆锦找出自己的一件水红缎子对襟袄,一件葱绿撒花裙让她换上,又拿出自己新做的鲁绣如意团花海棠红缎面棉袍让她罩在外边。
岳红梅从没见过这么高档的衣服,摸着光滑柔软的缎面久久不肯放手,一连声的啧啧称赞。
陆锦见她喜欢,忙说道:“大姐若不嫌弃,就拿着穿吧。”“哎哟,还是大弟妹懂事,那我就不客气了。”陆锦说道:“大姐叫我陆锦吧,我和少松的事……”陆锦欲言又止。“怎么?有问题?”“还不是月儿,”陆锦把柳月瑶不肯要休书的事告诉了岳红梅。“哟,这事闹的。你名不正言不顺的,在这里忙里忙外抛头露面,说出去也不好听啊。”“这……”陆锦没想到岳红梅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红了脸。
岳红梅心中大喜,这么腼腆,应该很好拿捏。她拉过陆锦的手亲热地说道:“别担心,有大姐呢,回头我就和少松说,过完年就把你们的亲事给办了。”陆锦忙施一礼:“多谢大姐。”
看到岳红梅滚了一身泥,柳月瑶问岳青杨:“外边的路很难走吗?”“你说呢?”岳青杨说道,“你以为都和咱家里似的,有人给你扫雪?”“坏了。”柳月瑶拽开门跑了出去,“王林,”她大叫着,“你带上人去接一下我二哥。”她又叫贾世清,“你受累,去接我四哥,别忘了,带上铁锹。”
王林和贾世清走了,柳月瑶又叫小马哥,“你找人扫雪,从咱家大门口一直扫到东边路口。都给我扫干净了,有谁滑倒我找你算账。”“师父你擎好吧。”小马哥回头一喊,黄满一黄满二一大帮人都拿起笤帚扛起铁锹跑了出去。
忽然,黄卖力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县……县太爷来了,小……小莲不会有……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