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宇是个瘦瘦的4岁男孩,很安静。
那天来给他报名时,家里来了一个亲友团,他的奶奶、爷爷都跟着来了。妈妈正怀着孕,小阿姨推着一个双人推车,上面坐着他的双胞胎弟弟,双胞胎弟弟两岁了。
与扣扣一样,羽宇也是从其他幼儿园转学来的,转学的原因却跟扣扣不一样。
他的妈妈对钟萍说,羽宇小时候身体挺好的,两岁之前几乎没生过病。
但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出生后,虽然家里雇了小阿姨,还有爷爷奶奶帮忙照看,但是妈妈当时看了一本书,说孩子两岁上幼儿园比较容易度过分离焦虑期,而且多上一年幼儿园,能更好地锻炼孩子的独立性。所以她跟爱人和公公婆婆商量后,给羽宇就近找了一个幼儿园,羽宇也没怎么哭闹,顺利地入学了。
但是,自从上了幼儿园以后,羽宇经常生病,也不是什么大病,都是感冒发烧这样的小毛病,去医院开点药,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
病好了以后,再去幼儿园没一个星期,又生病了。所以说是两年前羽宇就上幼儿园了,满打满算,在幼儿园连一年半都不够。
最近,羽宇对妈妈说,他不想上幼儿园,他不喜欢去幼儿园。妈妈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他想画画。
家里的大人商量的结果,是给他转学,换一个能让他想画画就画画的幼儿园。于是来到了野趣幼儿园。
一家人对野趣幼儿园尊重孩子自主选择成长方式的教育理念很是认同,羽宇也很喜欢这里,于是,为他报了名。
羽宇入园以后,钟萍观察了一下他的画,发现他画了很多幅画都是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和孩子,只是背景不同,有的是在草地上,有的是在海边,有的是在游乐场。
和羽宇熟悉了以后,羽宇偶尔会说一些以前幼儿园老师不让他画画,让他上课的事。钟萍知道,这表示,羽宇对她产生了依赖和信任。
于是钟萍问羽宇,“这画的是爸爸妈妈和羽宇吗?”
羽宇点头。
钟萍问道,“那你的两个双胞胎弟弟呢?他们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玩呢?”
羽宇说,“他们在另一个房间。”或者说,“他们在睡觉。”
钟萍有些确认了自己的判断,羽宇是有恐惧,他担心父母不爱自己了,担心父母只爱双胞胎弟弟和妈妈怀着的弟弟/妹妹,而不爱自己了。
他上幼儿园以后,不能从老师那里得到足够的自由和爱,这加剧了他的恐惧,所以他经常生病。
钟萍继续尝试了解更多,她对羽宇说,“羽宇你知道吗?你的爸爸妈妈爱你,爱双胞胎弟弟和爱你一样多,再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他们也像以前一样爱你。”
羽宇的小身体明显地颤抖一下,他抬起眼睛,望着钟萍的眼睛,钟萍平静地注视着他,温暖地微笑着。
羽宇的眼睛里涌上泪水,他颤声问道,“真的吗?”
钟萍温柔而坚定地看着他说,“是真的,因为弟弟年龄小,有很多事情还不会自己做,所以你的妈妈和爸爸、爷爷奶奶需要花更多时间去照顾他们。而你长大了,你会自己做很多事,所以他们不需要照顾你。但是他们依然爱你,跟以前一样的爱你。”
羽宇的眼泪流下来,他看着钟萍,眼神里充满感动。
钟萍温柔地说,“我可以抱抱你吗?我爱你。”
羽宇放下他的画笔,走过来,温柔地搂住钟萍的脖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手抚摸着钟萍的头发。
钟萍温柔地拥抱着他,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放松。过了一会儿,他的头垂到她的肩膀上,很轻很轻地说,“园长妈妈,我也爱你。”
那轻柔的童音,真是让钟萍感到陶醉。
看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双胞胎弟弟出生后,羽宇的妈妈以及爷爷奶奶、爸爸无暇像以前那样关注和陪伴只有两岁的羽宇,而是手忙脚乱地照顾双胞胎弟弟。
羽宇以为大人们,特别是妈妈,不爱自己了,把自己送去幼儿园。他小小年纪心事重重,在幼儿园藉由画画来释放那些恐惧、委屈、孤独,却被老师阻止,导致他急火攻心而发烧、感冒。
在钟萍的怀抱里赖了一会儿之后,羽宇从她的怀抱中出来,问道,“园长妈妈,妈妈爱我还是爱弟弟们?”
钟萍说,“这个问题你可以问你的妈妈呀。”
羽宇说,“我不敢问妈妈。”
钟萍说,“为什么呢?”
羽宇说,“妈妈说,我是哥哥,要让着弟弟,要照顾弟弟。”
钟萍告诉他,“妈妈说的没错,但是妈妈没说你不可以问她爱不爱你呀?”
羽宇摇摇头,然后说,“园长妈妈,你帮我问妈妈,好吗?”
钟萍说,“你怕妈妈说你不是懂事的好孩子?”
羽宇点头,“我是哥哥,不可以问妈妈这样的问题。爱是小宝宝的事情。我长大了。”
看来,中国家庭对于爱的观念,已经渗透进了这个只有4岁的孩子心中。
钟萍说,“谁说爱只是小宝宝的事情了?人人都需要爱啊!你看我这么大了,你说爱我的时候,我还是很开心啊。如果没有人爱我,我会很难过的。”
羽宇看着钟萍,笑了,他说,“园长妈妈,你和我妈妈不一样。”
钟萍也笑了,问他,“哪里不一样?”
羽宇思索了一会儿说,“你会爱每个小朋友。你比原来幼儿园的园长和老师都好。你理解我。”
钟萍温柔地说,“谢谢你,羽宇。你也理解我。”
羽宇说,“园长妈妈,我能做你的好朋友吗?”
钟萍说,“当然可以了。”
羽宇又想了一会儿,问道,“那我长大了可以和你结婚吗?”
钟萍说,“你为什么长大了要和我结婚呢?”
羽宇说,“因为我喜欢你,你理解小孩子。我长大以后当了爸爸,一定会爱每一个小孩子。”
钟萍再次温柔地拥抱羽宇,轻声对他说,“羽宇,你是个好孩子,我也喜欢你。我想,你长大以后,一定会是一个特别理解小孩的爸爸。但是我不能跟你结婚。”
羽宇奇怪地问,“为什么呀?”
钟萍说,“因为相爱的人才能结婚,你还太小,我只是喜欢你,还不能像爱一个爱人那样爱上你呀。”
羽宇歪头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园长妈妈,那我长大以后你会爱上我吗?”
钟萍微笑着说,“那要等你长大以后才知道呀。”
羽宇说,“好吧。”然后他说,他要再画一幅画,钟萍在旁边陪着他。
这一幅画上,有爸爸妈妈、拉着一个站着的小朋友的手,小推车上的两个小朋友,还有妈妈的肚子,是圆圆的。
钟萍欣慰地笑了。孩子的情绪释放有时真的很快,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情感沟通和交流,羽宇就释放掉了他压抑两年的恐惧。爱重新流淌在他的心间。
羽宇从情感上,原谅了妈妈、爸爸,接纳了他的弟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