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儿吃过些许糕饼，才发觉李尔尔动也未动，她轻声疑问一句：“公子没胃口么？”
“没有，我只是想起一些事。”他不觉间竟是想起一些过往，不过与人无关，皆是一些物件。大概是光景相宜，他便想起一些机巧物什。
水儿只以为他记起过往，开心道：“公子记起来自己姓甚名谁了么？”水儿其实也不想喊他公子，喊一句两句也罢了，日日喊，也有些怪怪的。
“没有，我只想起些闲事...”既是回过神来，他也捻起一块小茶饼，这茶饼上是菊花图案，触感细腻，并不显油腻。由于没吃过不知味，他很是小心地，只咬了一半，细细咀嚼。
香甜酥糯，妙啊。
这令他心中的某种想法更加深刻迫切了。
“水儿，这是什么茶点？滋味很好。”他举着另外一半茶饼。
水儿虽因他没想到自己是谁有些失望，但终究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这些许小事，不至于太影响心情。见李尔尔问她，她又来精神了，云府上下谁不知道自己是茶点品鉴大师。
云出岫对茶点并不太感兴趣，每日的茶点只是兴起时吃个一样两样的，剩下的全是水儿处理掉的。
“啊，这个啊，这是九江那边的茶饼，味道确实很好，大家都说是‘香不见花，甜不顶口，皮薄馅酥’，二爷还在的时候最爱吃这茶饼配一品卢先生烘焙的‘无边淡月’呢。”说到不难为情的东西，水儿还是很利索的。说完就看着李尔尔的脸，期待一个佩服的眼神。
可惜没有。
“为什么是大家说啊？水儿你觉得怎么样？”
“这九江茶饼不是日日有的，小姐也比较爱吃这道，我只吃过几次，没记得味道，嘿嘿。”水儿有些不好意思笑笑。
“噢，抱歉，还好我只吃了一块，里头还有。”看她馋相，李尔尔笑了笑，端起小茶杯自顾自饮起那湖内风光，亭边细柳。
有吃的在面前，水儿自然不会客气，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客人。拿出帕子擦擦嘴角，继续酣战茶点。
水儿也没有待很久，她虽因为是云出岫的丫头而有更多的自由，但也正因为她是云出岫的丫头，所以有些事，她是要代云出岫办的。吃喝过茶点，她便走了。
留李尔尔一人坐在那，喝着已经不热的茶。
望着潺潺流水，忘我出神。
直到天色渐暗，才提着食盒慢吞吞走了。
行至半路，忽见一处树下，有一穿着清凉的小子提着一把木剑舞来舞去。舞的是毫无章法，招式大开大...哦，错了，没有招式。就是乱挥，嘴里还“哈”、“呀”的喊着。
李尔尔心想，这莫不是一代大侠的胚子？
这个想法换了李尔尔失忆前，决计不可能出现，学武是从小练起的，这位都这么大了还在这乱舞剑，还是傍晚，偷摸来的吧？
老中二病了。
是同道中人。
不过当下，李尔尔还是不动声色地，要走了。耽误‘小’侠练功可不好。
天不遂人意，这位‘小’侠似乎感知到他的目光，转过身来，瞪大眼，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小侠强作无事道，“你是何人，在那里做什么？你可看见了什么？”
李尔尔虽不知他是什么人，但想过去，傍晚还在云府舞剑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外人。总不能也是受伤被救的吧？
“我也不知道我是何人，只是路过，准备回去吃饭，就看见‘大侠’在这用功练剑...”他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发觉不对了，咦，下午没看见诶？为啥晚上练啊？
那小侠一下就炸毛了，嘲笑我？你是不是在嘲讽我？一定是的吧？你怎么敢的呀？
“你这厮从哪冒出来的，我怎么没在府上见过你呢。”目光扫到对方手里提的食盒，小侠的底气更足了。想着这大概是新来的家仆吧。
“我才在府上住几天，今天是头一回走出房门。”其实“这厮”是不太礼貌的用语，但他并不太在意，对方只是个小孩子。
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只是客人，还是受人恩惠那种。
“噢。”小侠点点头，很有些得意自己的准确推测，随即道：“那你怎么敢嘲讽我的呀？你怎么敢的呀？我可是...”
“我何时嘲讽你了？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未来能成为大侠？”李尔尔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对方多半是云府子弟，而且还是不被允许练武的那批。在对方说出身份之前打断，然后溜之大吉就好了。
“我也想啊，可是爹爹不让，说是武夫...终究难成事。特别是大伯出事以后，爹爹更...诶，我跟你个下人说什么。你走吧，别和人说在这见过我。”这位小侠说着也有些懊恼，都说武夫快意到底，书生潇洒一生，但是书生不入道如何潇洒，武夫才是真正的快乐。
这小侠看来不过十六七，但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已是难能可贵，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安逸’之外的什么。不过他也和很多人一样，即便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做不成。只能夜里偷偷舞剑过过瘾。
“小公子如何称呼？”李尔尔这会倒觉得也没有避着他了，挺有意思一小哥。
“你个下人，怎么敢问我的呀？”小侠哼哼两声，见他不为所动，有些惊讶，这才又道：“记好了，我叫云籁程，天籁的籁，程知节的程。”
“程知节是哪个程？”
“你是原始人吧？程知节都不知道，程知节的程就是...你不会不识字吧？”
“......”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昏暗的天色下，走来一个人。
“公子，你在这呢。”他听出是水儿的声音，云小侠则好像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呲溜一下跑远了。
说话间，水儿又走近了，她擦了擦眼睛，奇怪道：“我刚刚明明看见这边还有个人啊。”
李尔尔身量比较高大，手上又提着食盒，水儿老远就认出来了，另外那个人她却是没看清。
“嗯，刚才是有个小哥在这，他说他叫...云籁程。”
水儿哦地一声，显然明白这是谁。便又问：“这个时间小赖在这做什么？他有对公子无礼么？”
没有跑远的小侠暗道一声不好，忘记跟这个下...公子通气了。居然是禾雨姐的客人，诶，禾雨姐居然会请男的客人来府上吗？
“哦，他在这锻炼身体，小公子脾气还可以的。”风里又传来李尔尔的声音，云籁程松了一口气，这哥们还挺够意思啊。
“水儿姑娘是来找我的么？是我没注意时间，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