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予宁来长安京第一次参加宴会就赶上了一年一度的乞巧盛会。场面隆重,规矩繁琐,她不知该如何自处,便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继母所出的妹妹杜玉瑶,仔细观察杜玉瑶与谁亲近,与谁生疏,与谁针尖对麦芒。
一路跟下来,那些生人的面孔竟与梦里所见丝毫不差。
她这盯梢一样的举动意料之中地招来杜玉瑶的厌烦,一整个上午收到了杜玉瑶明里暗里飞来的不下一百个白眼。她不是看不懂眼色的人,只是眼前的事实委实让她震惊,她只能一直像无事人似地跟着,让眼前的画面来确认自己心中的疑惑。
杜玉瑶正因沈砚秋的突然冷落而烦躁,此刻又有个艳光四射的跟屁虫一直跟着,一上午下来,整个人像那朽木上的钻头,眼看着就烧起来了。
午宴结束的时候杜玉瑶终于忍不住了,将杜予宁叫到无人的角落,横眉冷眼,“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再当我跟屁虫,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杜予宁已然得到了答案,顺从应下,“我省得,下午不跟了。”
杜玉瑶有些讶异,转念一想对方可能是被自己的狠话吓到了,便没了疑心。她趁着机会继续打压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花肠子。人贵有自知之明,今天丑话我先给你撂下了,别妄想打进我的圈子,就算我肯给你介绍,人家愿意搭理你吗?京中人交际,看得是家世背景,光靠一张脸是混不开的。”
杜予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吟吟地看着杜玉瑶,“妹妹是在夸我好看吗?”不等杜玉瑶发作,她朝来时的路口看去,“呀,沈家郎君竟然落单了。”
杜玉瑶原本气得炸毛,听到沈家郎君又一下子把回骂的话憋了回去,顺着杜予宁的视线看过去,看见沈砚秋甩着折扇玉树临风地站在湖畔当下就忘了杜予宁怎么气她的,屁颠屁颠地跑去追郎君了,生怕晚一刻又有蜂蜂蝶蝶飞到沈砚秋身边。
杜予宁笑着摇了摇头,调转身朝假山深处走去。
她方走进一条岔路,另一侧的路口两个翩翩俏郎君慢悠悠现身。
傅时渝一袭白衣很是倜傥,指间摆弄着一支小玉笛,桃花眼含着风流,“庆安侯这个长女倒比暗探说的有趣,这门亲事若真成了,殿下以后的日子可不无聊咯。”
他身旁的齐溯长身玉立,散发着长安京第一美男子应有的光辉,今天被晋安公主逼着穿了一身朱衣,骚包得像一只散发求偶信号的花孔雀。事实证明确实奏效,一上午狂蜂浪蝶不断绝。他被逼得躲进这假山迷宫里,不曾想意外听见‘准未婚妻’的小秘密。
他没甚兴趣,抬脚要去杜予宁来时的方向。
傅时渝哪能错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忙伸手拦下,“殿下不好奇她一个人往假山深处去干什么吗?”
夹道里微风吹来,带着杜予宁身上飘散的淡淡药草香气。意外的让人凝神静气。齐溯微微顿足,哪成想这一顿足,叫傅时渝误会了,以为他心里好奇又拉不下脸来追人家小娘子。于是自愿当起台阶,死拖硬拽地拉着齐溯去追杜予宁。
乞巧会说白了就是官家安排的相亲大会,所以湖周设了这迷宫一样的假山阵,供那些看对眼的郎君和小娘子一同散步,说说体己话儿,培养感情。
杜予宁循着梦里的记忆转了两个路口,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上下打量,这假山应该就是梦里她被落石击昏的地方了。罪魁祸首现在应该就躺在假山上磕着瓜子偷听路过的朗君娘子说悄悄话。
她围着这块假山转了一圈,在附近找着一个半人高的小洞,前后瞧了一遍,确认没人才猫腰钻了进去,洞里仅能容人站立,入眼左手边就是一个通到山顶的缓坡,让这个洞看起来没那么压抑。
杜予宁心道,躲在这样的洞里肯定能躲过去梦里那一遭。她没梦见乞巧会别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不敢乱跑怕惹上别的麻烦,左右权衡了一遍才决定躲在离梦里的‘案发现场’最近的地方,她确信这附近除了自己被砸晕外没发生别的意外。
外边一声闷响,杜予宁猜想肯定是孟博容那小崽子碰掉落石了,危机解除。她猫身准备离开,便在这时坡上一个鹅黄色的不明物体飞速滚落,直直地撞到了她胸前,她受不住这冲击,人往后倒去,脑袋瓜正巧磕到了背后假山凸起的一块石头上。
一瞬间,分不清是胸口更疼还是后脑勺更疼。
她还没喊,身前的罪魁祸首却先呼喊起来,“哎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齐溯与傅时渝转弯过来不见人影,正奇怪时听见呼喊声。闻到血腥味,一齐朝山洞奔去。
俩人来到洞口打探里边的时候,孟博容刚反应过来自己撞到人了,呆呆地看着昏倒在自己身前的人,眼里闪烁的泪花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吓得。
孟博容身上没有伤,那便是倒地的人受伤了。
这洞实在狭窄,孟博容跪坐在那里碍事。傅时渝喊了两声,孟博容没反应,他长臂一伸,揪着衣领把人提溜了出来。抱着孟博容,回头桃花眼巴巴地看着齐溯,“那是杜家小娘子,我进去不合适……这么大的血腥味,不知道哪儿磕破了呢,您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齐溯好看的眉毛蹙起来,他今天就不该来乞巧会,更不该和傅时渝结伴同行!
杜予宁脑袋昏沉,却还没完全昏死过去,眼前的光景变得迷离,她看见齐溯进来,依旧抿着唇,蹙着眉,冷峻的脸看着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
齐溯一眼锁定伤口在后颈,抽出自己的帕子斜叠起来打算包扎伤口,忽而觉得胸口一紧,眼前的人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广袖滑落,半截玉臂横在他眼前,莹白得有些晃眼。
洞外,傅时渝惊得瞪大了眼,杜家小娘子够生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