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天气莫名其妙的开始转凉。
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外星文明再一次隐匿在了太空之中，这次更彻底，像是某种高科技隐形一样，彻底消失。不管用什么系号的天文望远镜都看不到其踪影，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就悬挂在人类头上。
王钰呼出一口气，瞬间就在空气中化为白气。不知道为什么，季节变化变得越来越异常，好像整个都反了过来一样。
那晚能活着回来的士兵不多，百分之十都不到。其实王钰还应该拖那位老军官的福，没有他，估计王钰也很难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人类在这一次行动之后，几乎轰动了整个“最后城堡”。所有认为外星文明不可能来的普通人瞬间炸裂。无数人烧香拜佛拜，宗教活动前所未有的强烈。似乎很有要复辟“多神崇拜”的倾向。
超市的所有口粮被抢劫般洗劫一空，物价飞涨。但是现在根本没人在乎这个问题，地球都要毁灭了，钱留着还顶什么用？
幸好国家限制了商品出口，百分之三十的产品都得先发配给部队，所以王钰暂时还不用为了粮食东奔西跑。至于林子，应该也没太大担心，这小子机灵着呢。
电视上几乎没有几台是综艺节目和电视剧，都是专业的教授在子午须有的批判和评价，更可笑的是，相信这一茬的人似乎还不在少数。
王钰打了个哈欠，他刚从医院回来不到一周。战争结束的他差点就在大楼上嗝屁了，幸好清理战场的时候被人发现抬了回来，和老军官做了三周的病友。在此期间，林子和沐沐来探了几次病，但是尚语一次都没有来，王钰强忍着心中的失落。
在病房的时候，王钰闲着无聊调查了一下上次的战场。本来的地名已经全部舍弃不用，改为了新的地名，大家都叫它中部驻扎地十三区。
至于外星文明，各种呼声都非常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完全停止了进攻，甚至连探头都没有，就这么静静地消失在宇宙，盯着人类。
王钰叹了口气，侧卧在宿舍的沙发上。本来十三区事件结束后，所有的军团几乎都不眠不休二十四小时实时监控，全副武装。但是等了一个多月，愣是什么都没等来，就稍稍开始松懈。
说是松懈，其实执行程度和国家重视还是达到了最高等级。各个执勤的士兵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岗位待岗比保护总统还认真严肃。
不过还是会有一定的假期，每个士兵都会不定时的放一周的假期来休养生息。毕竟古话摆在那，“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吧？你让士兵盯着黑眼圈和充血的眼球去作战，那还不得心肌梗塞突发倒地不起，不省人事。
但是假期吧，在这种非常时期，其实就是换个地方待岗。外星文明有点风吹草动，就得无理由迅速赶到岗位，迟到一分钟那就是犯罪，得上军事法庭的那种。
此刻当下，就是王钰的休假时间。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带着猎奇画风的音乐响了起来。
王钰猛的一跃而起，抓起手机，看是不是部队发来的集合令。好在不是，电话里显示的不是部队的专线，而是另一个号码，王钰稍微想了一下，有他电话号码的人不多，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喂，干嘛。”王钰按下接听键，他已经知道了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今天吧？”听筒里传来神经兮兮的声音，听那吞云吐雾的呼吸声，似乎还在抽烟。
“什么是今天？”王钰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在床上，他只想在外星人来临之前好好睡一觉。
“验血单啊！不是说今天就能出结果嘛。”老军官说，语气十分笃定：“你那血绝对有问题，我跟你讲啊，之前十三区那一战……”
“我用血吓死了一只电影大片级别的蛇是吧。”王钰无奈打断，他虽然那时昏过去没有亲身经历，但是这几段话在病院的时候老军官都快说烂了。
“行行行。”老军官不耐烦的说：“今天你休假我也不打扰你了，记得啊，他们是说今天出验血通知吧？”
王钰被老军官强制怂恿去验血，就是到底想看看怎么回事。本来王钰是不想去的，原因就是现在整个社会接近瘫痪，正处于岌岌可危的阶段，你一个没事的过去添什么乱啊。
不过实在拗不过他，就找了个时间去了趟医院，排了三个多小时的队才排到。那护士听说王钰就单纯过来验个血，鄙视都写在脸上了。
“今天晚上，报告单好像是说八点半出。”王钰如实告知。
“啊，有情况通知我啊，你休假我就不打扰你了。”老军官说道，他那边杂音很大。王钰刚想回一句你这不是打扰了嘛，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王钰翻身看了一下时间，十点都不到，现在去吃午饭似乎有点迟了。要不……
王钰抓起手机，翻到了电话簿，上一次和她的通话记录是三个月前的，他们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联系了。王钰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窝囊了一点啊，世界都要毁灭了为什么连表白都不敢啊。
做了半天思想斗争，王钰最终还是决定把号码拨出去。嘟……嘟……嘟，每等一秒，王钰的心都蹦跶一下。
在最后几秒，电话通了。
“喂，哪位？”
这是王钰最讨厌的一点，她从来就不备注任何人的手机号码，比起名字似乎更喜欢冰冷的数字一点。王钰曾经因为这个调侃过她，她也只是嗤之一笑。
“我。”明明是王钰打过去，声音听起来却好像他老大不情愿一样。
“啊，”对面显然认了出来，“王钰？有什么事吗？”
王钰很想回一句：没什么事就不能打你电话吗！但是他还是克制住了：“我们挺久没见了吧。”
尚语软绵绵的嗯了一声：“是啊，上次见面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呢，一起去唱歌那次。”
“那……”王钰犹豫着，突然他又觉得没必要犹豫，就道：“我今天休假，你有空吗，要不要出去散散心。”突然王钰又觉得自己这样问是不是太突兀了一些，有些不知所措。
“好啊！”听筒可以听见尚语明朗的笑声：“我也正好休假，什么时候？”
王钰放下了悬着的心，“就现在？我去接你吧。”
“也好，我现在在新广场这边，和几个姐妹一起购物。”
挂断电话，王钰觉得自己大概有些太雀跃了，收敛了笑容，迅速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
“喂，林子，你在吗？你的那辆保时捷借我开开呗。”
林子哦了一声，他的保时捷卡宴是去年年初买的，蓝色的拉风外观让王钰垂涎了好一段时间。
“没事是没事，但是你好端端的开我车干什么？”
“嘿嘿嘿，”王钰突然笑了起来，让林子有些不寒而栗，“当然是约会啦。”
他脱下了一杠三星的军服，哦，忘了说了，自从战争结束后，他就荣升为上尉了。还是前线指挥官上校秋雨昊亲自为他颁奖的，对此他嘚瑟了好几天。他抓起了一件自己为数不多的便服。
………
………
新都广场。
新都广场并不是一个运气很好的广场，它在三五年才开始修建，曾经也大红大紫了一段时间。但是自从外星文明来访后，生意一落千丈，本来人山人海的精品店现在冷冷清清，基本上无人光顾。
王钰把车开到广场门口，本想直接开到停车场然后过去接她的。但是想想她现在和朋友在一起，自己和她也不是男女朋友，况且自己也不太会应酬这样的场面，所以还是算了。
他把车开到门口，等了不到十分钟，打扮的花枝招展，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精品袋的几个女孩出现在了广场上。
王钰鸣了鸣笛，把车窗摇了下来。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女孩停下来摇了摇手。红色的短裙是阿桑娜经典款，红色的褶皱一丝一线恰到好处，而圆框的太阳镜也许是古奇也许是李维斯，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王钰并不是很懂，但是那白色风衣肯定也是名牌，王钰想，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没准是佐丹奴。
“你男朋友啊？”其中一名女子咯咯笑了起来，对着尚语调笑。
“去你的，”尚语笑着回了句，向那个女孩吐了个舌头，回头去拉王钰保时捷卡宴的后座拉门：“同事啦。”
“你同事？当兵的啊？”一名脸上画着浓浓妆容的女生大呼一声：“当兵的这么有钱，骗谁啊你，这可是保时捷，豪车啊。我天，长得还挺帅。”
王钰开着车窗，勉强向眼前的女孩笑了一下，他一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打招呼。
“我不是很懂。”尚语笑嘻嘻道：“好啦，我先走了，改天在聚。”
简单的和姐妹挥手告别，王钰发动了汽车。豪车带着独特的嗡鸣，低沉有力。
“去哪玩啊，刚好放假。”尚语问道，她今天心情似乎不错，随手把大包小包往身边一丢，也许是因为今天买了不少东西的缘故。
“这样吧，我们划个拳。”王钰一边开车，一边举起了右手。
“唉，划拳？”
“嗯，就简单的石头剪子布。”王钰作势地摇了摇手：“我数一二三一起出，你赢了话，晚上六点之前，你可以去一切你想去的地方，我陪着你，毫无怨言。而晚上六点之后，去我想去的地方。要是我赢的话就反过来怎么样？”
“谁怕谁？”尚语信心满满的说，有时候她一根筋的性格很像沐沐。
“石头剪子布！”
王钰望了一眼自己的剪刀，尚语左手握拳一直偷着笑：“我赢了，真是，在运气这方面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呢。”
“那行吧，愿赌服输嘛。”王钰笑着说：“想去哪？我开车，你随便说。”
“这样的话……”尚语把手指伸进嘴里，嘟着想着，乖巧的就像是一个得到糖果的小孩：“我确实有个不论如何都想去的地方呢。”
“哪里？”王钰问道，右脚踩下油门。
………
保时捷驶进一个山头，即使是这款三秒就可以提速到一百公里的保时捷，还是开了有大半个小时。这里王钰从来没来过，他只是遵循尚语的指令而已。她好像很经常来这里。
“到啦。”汽车稳稳的停在了路边，尚语说道，伸手就去拉车门。
这是一座平平的山丘，杂草丛生，冰冷的风裹着枯草的涩味吹来。在这里的天空是蓝的，完全感受不到世俗的喧嚣，竟给人一种略略悲凉的感觉。
“这里是……”王钰刚想说话，尚语把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王钰还是点点头。
尚语在前带路，王钰跟在身后。尚语身上一身名牌货，俏皮的短裤露出一双修长洁白的大腿，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钰竟感觉有些沧桑。
走了不知道多久，杂草已经长到王钰胸口，天空飘着几朵流云。他已经完全辨别不了方位，但是尚语只是一言不发的向前带路，王钰也只好跟着。
闷声走了二三十分钟，眼前出现了一座寺庙。院前扫地的僧人微微向尚语欠身，双手合十。尚语学着他的样子回礼。王钰根本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一座寺庙，虽纳闷，不过还是学着尚语的样子参拜。
“这里是战争后最后一座依然开着的寺庙了，”走了这么久，尚语总算开口说话了，“这里的僧人说什么都不肯走了，大概已经参透了吧。”
王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闷闷的嗯了一声。
走进殿堂，寺庙远说不说漂亮，和外面一些富丽堂皇的打着佛祖的名号坑蒙拐骗的假僧人不一样。这里不管是内壁还是屋顶，都带着厚厚的灰迹。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看，却真正带着寺庙古香古色的韵味。
尚语接过住持递过的香：“这里烧香是不要钱的，只要你真正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说着，把香递给了王钰。王钰接过香，学着她的样子参拜眼前的大佛。
过了一会儿，尚语拉着王钰的手向后殿走去，王钰有些受宠若惊。“别那么拘谨，到这里不用这么客气些也没事。”她说。
走出后殿，王钰被眼前的景色震惊了。
巨大的旷野，两排樱花树不合时宜的盛开着，淡粉色的樱花摇摇欲坠，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樱花下是几排漆黑的坟墓，每过几秒，每一株樱花树都会摇曳下几片花瓣，顺着清风微微飘动，像是下了一场纷纷扰扰的雪。
一切都显得端庄而又优雅，却有一股强大的魅力，时间在这里似乎也已经失去了意义。
“这……”王钰竟一时间说不出来。
尚语笑了一下，和她朋友一起的笑容不太一样，也许带着几许凄悲。她大步跨前，精准的在一个墓碑前停了下来：“这是我妈妈。”然后，她又朝着另一个方向斜着走了几步：“这是我爸爸。”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她摇摇头，变戏法似得掏出了一株白菊花，也许是住持给她的。她把花轻轻放在坟前，然后就像被遗弃的小猫一样蹲在坟前，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静静的蹲着。
她的眼神或许有些迷离，大概真的是失去家的感觉。王钰明白她的感受，知道只身一人的孤独和独自面对世界的恐惧，在这方面他们是一样的。
王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前，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他看着面前这个尽管看起来乐观积极的女孩，他也许忘了一点，每个人最开始也是个会无措会孤独的孩子啊。
“呐……”她突然开口：“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王钰有点没明白意思。
“说实话吧，我曾经很向往这里，懂我的意思吗？这里又漂亮又幽静，如果有一天的话……如果可以的话……”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也想葬在这里啊。”
……
“走吧。”也许有一刻钟，这个上一秒还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女孩此刻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想再看看也没关系。”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这样就够了，回去吧。”
王钰点点头。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好像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回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一开始，王钰还以为她在这里是有什么向往的风景，结果也不尽然，她至少向往这里吧。
王钰开着车，尚语坐在后面一言不发。
王钰觉得应该开口说些什么，没想到是尚语先开腔：“啊，已经超过六点了呢。虽然可能不太好玩，但是我可是遵守游戏规则了哦。接下来轮你了。”
王钰看了一眼车上的电子表，现在是六点十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明明没有吃午饭，但是也不觉得特别饿。
“是啊，轮我了……”也许在自言自语，王钰还没想好要去哪。如果明日就要踏上战场远行，自己有没有一个一定要去的地方呢……一个身边带着自己最喜欢的女人也想去的地方。
“九年前，我所居住的城市被流星摧毁了。”不知道为什么，封尘已久的旧事在此刻脱口而出，他以前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要说最怀念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但是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我自己也不知道算不算。”
“什么地方？”尚语略感好奇的声音传来，稍稍把脸凑了过来，高档胭脂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可以俯视整个城市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我总能想起九年前的往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