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起高寒,占据着山间平坦之地的村庄这时已经熄了灯火。广袤的麦田里是一片属于黑夜的寂静景色。位于村北处,有一间整齐的房舍,从高高的视角看过去,它正好占据了村中的高地。
建在其上的青石绿瓦的大院里,住着村中规制最大的人家。他家虽是富足,为人却极为和善,与村中的人相处更是融洽。
此时,唯有这家高点红灯,家中的主人更是换上了隆重的衣服在堂中静候。
马蹄的踢踏之声终于在夜幕之中清晰的响起,主人连忙领了家中的男丁到门院里等候。
马蹄之声越来越清晰,宛如一阵惊雷穿透过寂静的村庄,随着越来越近的火把,来人的面容终于是清楚的出现在了众人眼中——颂我。
他高坐在马上,高高的帽檐下一双狭长的眸子泛着璀璨的光芒,整日奔波的疲惫依旧难以掩盖面容之上透出来的兴奋。
早有在旁伺候的小厮牵走了马,主人跟在颂我身后,笑道:“大人,舟车劳顿,还请稍作歇息。”
颂我看着里面一溜开摆好的晚间茶品,笑道:“难为庄主如此费心。”
主人应道:“应该的,不过是小人份内的事。”
准备的糕点做的很是精致,但颂我却是提不起食欲,吃了没两口便撤了下去,主人见如此,连忙传令唤出女乐来,这些歌女都是他从南济挑选过来的佳丽,平日里吃穿用度供奉着精致,只是为了颂我不时常的关顾。
此时这些姑娘听说京城里的主子终于来了,更是一个个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极力卖弄着所学的技艺。
精心编排的歌舞,玲珑娇小的曼丽身姿吸引着颂我的注意力,下首陪着的庄主更是借机连连劝酒,作陪的宾客亦是起身敬酒,在一片推斟换盏之中,欢笑声、称赞声的氛围中,颂我的情绪也达到了高涨。
等到宴席终于结束,主人更是贴心的安排着颂我多看了几眼的姑娘进去陪着,伺候颂我到内房安寝。临近寝室的内堂里的桌上放着三只规模品质相同的红色锦盒,颂我眸光一闪,向两边拥簇的姑娘问道:“怎么,你家主子要做寿啊?”
那姑娘更是想给颂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自作聪明的回答道:“是老爷准备的,要给京城中的王爷送过去了。”她将身子凑近颂我,柔声道:“那里可还有大人的一份呢。”
迷离的醉态之下,那双狭长的眼眸寒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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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民众是在一片火光之中惊醒的,冲天的火势照耀着夜幕如白昼般明亮,颂我站在距离山庄不远处横卧的大石块上,青黑缎面的长袍被夹杂着热浪的风吹鼓,其上绣着的深红纹路宛如蟠龙上下翻飞,他阴魅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的命令在被全然贯彻的执行——庄中所有人不得逃出一个,临近的人家,包括靠近的村民一个都不得放过,他要让人们看到不忠于他,并对他的惩罚起了反抗之心的人结局会是什么样子,他要用这片废墟换来众人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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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打算将他带在身边?”牧也问道。
“他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豫家庄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牧裕并没有直接回答牧也的问题,牧也听到他这样宛转的回到,便知道他心中的主意,只得放缓了语气商量着道:“将他留在这里,或者交给姬商送到庄园里养起来……是不是要比跟在你身边好?”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牧裕身上,以求不错过他情绪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她平了平语气,柔缓之中带有着不可反驳的力量,道:“你不能让颂我知道有这么一个把柄落在我们手上,如若这个事情让他知道,不光是这个孩子难以保全,你我二人在朝廷中的处境也会更加艰难。”
她看出牧裕眼中略有些自责之意,进而温声道:“咱们既然选择了和他们成为对立,就要将搬倒他们作为终究的目标,那么,在你没有能力达到这样的结果时,不如选择等待,等到有能力将他一击即中,永不翻身。而在这个过程中,你不能给他任何不轻不重的打击,以免因此让对方觉察,过早的反击我们。”
牧裕仔细的听着她的言语,这时不由得自失一笑道:“确是我想的不周到了。”
牧也浅淡淡的一笑,依旧是温和的语气道:“你也是出于好心。”她将手中盛好的一碗汤递给牧裕:“及早喝了一会儿就该凉了。”
牧裕此时倒来了玩闹的精神,向牧也一拱手,嬉笑着道:“多谢阿姐教训,小弟谨记。”
牧也被他正经的模样弄的笑意连连,碗中的汤也是因此洒出了不少,忙挥了挥手道:“快歇着吧,你也别打趣我了。”
两人又聊了聊朝中的事情,直至晚间方回。
到了这一日,已经是离开皇朝的第七日,车架终于缓缓的驶入了北辽的都城。遥遥便见一公子模样的人束马立于城门前,他的五官生的端正,却谈不上俊美,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腰间用一根玄色的带子系了,其上更是挂满了香囊和玉佩,一顶流云纹路的帽子,倒是很配袖口的滚边。
周身的贵气,唯独缺少了属于自己的美。
他等不及牧也的马车挺稳,便上前拱手一礼,道:“少翊殿下,家父孙洪,特命达在此等候,依着家父的意思,想请您到府上一聚。”
牧也亦是和他见了礼,笑道:“原来是孙大人家的公子啊,本宫礼数不周,还请见谅。”说罢才从马车上下来:“只是本宫今儿才到北辽,没拜见你们王上就直接去拜见令尊大人,只怕不合礼法,惹人耻笑。”
孙达道:“这个殿下不必考虑,只跟着达过去就是了。”
牧也唇角之间闪过一丝冷笑,说的也是直接:“只恐不能,公子回去向令尊转达本宫的歉意,等着到了该去拜访令尊的时候,自然是会过去的。”
孙达闻言冷笑道:“家父的意思达已经转达,只是如今国事繁忙,下次宴请可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牧也听到这话心中颇为好笑,眨了眨眼道:“本宫听说公子是与华恩有婚约的,本宫还等着去讨一杯喜酒呢。”
孙达听她这样说,面色一喜,语气上也不禁有些得意:“自然是要邀请殿下的,只不过.”他压低了声音凑到牧也的耳边:“到时候人多事杂,有些话可就不方便说了。”
牧也颇为惊讶的道:“咦?这就奇了,本宫素来未与公子有所交集,有怎来的不能让人听去的话?”她也不等孙达回答,“哎呀,这马车坐了一天也是怪累的,孙公子若是没什么事,本宫就先进去歇着了。”
说罢她也不理会孙达,自顾自的就进去了,留下孙达在那里暗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