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夫人借着机会将手臂搭上开崇帝的肩膀,顺势更是自然的环住了他的脖颈,宽大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滑去,露出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开崇帝好像很喜欢她这样的动作,顺势将头偏了偏,正搭在她露出的小臂上,带着复杂的怜惜,他轻轻阖上了双眼,细细感受着相互接触的肌肤间的摩挲。
窦夫人低垂着眸眼,顺从的迎合着开崇帝的动作,额间有细碎的发丝垂下,隐绰着她的面容,看不清唇角间嘲弄的笑意,她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刻意的不让开崇帝碰到她的手。她知道,无论自己从言谈举止上是多么的像那个人,这双手,都是她最大的破绽。
从前是,如今也是。
开崇帝将脸搁在她的手臂上,絮絮地道:“阿昭,说到底你也是被人欺骗,才怀了他的孩子……”皇帝的教养使他不会轻易说出辱骂的言语,可窦夫人还是感受得到那一刻从这个紧挨着自己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厌恶:“朕当时知道了,虽然生气……但还是心疼你”他抬起手来细细的摩挲着她的面容:“即使你将那个孩子生了下来,朕也是能理解的,况且朕是真心要与你南济和亲,也怎会因此而将你废黜……如今你不也看到了吗,朕将凌云嫁了过去……”
“如今没了那孩子……”开崇帝脸上的那种得意的窃喜刺痛了窦夫人的眼眸,这是她唯一动用了情感的一回:“陛下怎么知道那孩子没了?”
“你说什么?不会的……”开崇帝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朕是亲眼看见那个孩子……”
窦夫人再没有说什么,看着他的眼眸却是愈加冷了。
“嗨,说这些都做什么,如今你不是回来了吗?朕的阿昭都回来了……虽然朕先前废了你的名号,可后宫的静谧之处是很多的,朕这就让人将离朕寝宫最近的一处修缮出来,你往后就住在那儿,吃穿用度朕自然是不会亏了你的,只记得少与人来往便是了……”
窦夫人眼中仅有的那么一点情感终于是磨灭了,她甚至都有些怀疑对于这样的人她的那点利用的设想是否能够真是实现。
她面无表情的听着开崇帝述说着与她并无干系的故事,她不是这个故事中的人物,而开崇帝表现出来的神情也不至于让她有感而发的再说些什么,她只是顺从的笑笑,半推半就的答应着他所提出的一切。
开崇帝眼中的满足愈发加深,将她环在脖颈间的手拿下握在手中,拉着她便要往内室的深处去。
窦夫人自然不会如了他的愿,轻轻一推,迎着他的目光,婉婉一笑,“妾身累的很,一步都不想走了。”
开崇帝当年便是深爱她身上的这份娇贵气,这时见她玩闹,心中更是高兴,打横将她抱起,转过重重帘幕。
明黄色的锦绣垂帘,将深殿的空间格格分开,一层层地掀开穿过,就好像一只岁月的手掀起了隐藏在心底的伤痛,开崇帝抱着她,宛如一步步踏过时间的长阶,期待着踏入前方,一室沉香。
轻薄的衣料掠过青铜台上的白烛,窦夫人揽着开崇帝脖颈的手臂忽然动了动,闪烁的烛光下开崇帝看着她扬起脸来,精致的眉眼在烛光的照耀下明艳尽现,开崇帝很是满意她用心勾勒的妆容。
窦夫人没想开崇帝的眼神这样炽热,羞涩的低下了头:“点着烛光,妾身怪不好意思的……”
开崇帝甚是喜欢她娇羞的模样,不顾胸腔上下起伏的喘息,让她回手灭了烛光,两人才在交缠之中,垂下了窗幔。
“呲”划破沉寂的夜空,金属的光泽落在黑漆的内室里格外的刺目,开崇帝猛的回身,一个抬手精准地抓住了她的皓腕,粘稠的液体与手指的触及感使他顿时惊起跳到床下,高声喊着侍从去请太医来。
内宫里的侍从早已因窦夫人的迷药而与周公相处在难舍难分的梦境之中,此时又怎会有人回答开崇帝的话语?空旷的宫殿里,只有开崇帝的声音在不断回响,越飘越远,远到余音都无法围绕聚集在耳边,他才感知到有一只手正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皇上。”窦夫人低声唤道:“别叫他们了……最后的这一会儿,妾身只想和陛下相伴……”她对自己的情况已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开崇帝取过床边的手帕用力围住她不断向外涌出鲜血的手腕,无不痛心的道:“你又何必这样……”
窦夫人浅浅的笑了笑道:“陛下莫言再怪妾身了,妾身最怕疼了,忍得这一身的伤不过就是想再见陛下一面。”
“伤?你身上有伤怎不早说?朕这就命太医来给你医治。”
窦夫人平静地摇了摇头,道:“九司里的刑法不是这般就能好的……”她颤抖的抬起手似乎是要覆上开崇帝的面容,悬在半空中的挣扎最终还是无力的搭在了开崇帝的肩上:“皇上,却莫要怪罪他们,是妾身想要的…..离陛下近一点……还能再见到您,妾身已经很欢喜了…..”
“阿昭定会好起来的。”开崇帝看向窦夫人的眼神饱含着爱怜与疼惜,他知道他的阿昭受了这些苦,却没想着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还要她承受着这样让她无法用生命来忍受的痛苦,他知道又要再一次失去她了:“那年,朕派出的兵,没有追杀令。”
即便深爱的她到了弥留之际,他仍是要狠心的掀起早已结痂的疤痕,解释自己昔日的行为。
“妾身明白,也从未因此而怪罪陛下,臣妾知道皇帝这些年也很不容易的……外有北辽、南济、衹江威胁,内部又有皇子大臣虎视眈眈……妾身就是想回来再陪陪您,陪您说说话,解个闷,可不曾想啊,老天竟是这样的不容人愿……妾身还有几句话,”窦夫人拉着开崇帝衣袖的手紧了紧:“还愿陛下能善待百姓,切莫因杀戮而失信于天下之人,妾身所愿,唯有如此……”
开崇帝难免有些哽咽,抱住她身子的手亦是止不住的颤抖,哑声道:“你别说了…..朕知道你对朕的心思。”
窦夫人没有理会,自顾自的道:“特别是边界处的百姓,陛下更要善待他们……边界……安稳……陛下开心……”
“朕知道了,你且安心的去吧,”开崇帝哽咽的用齿咬着下唇,热泪滚滚里,他似又见那少年时那明艳娇媚的姑娘。
窦夫人听他应了,唇角似乎笑了,艰难的将头转向从窗缝透进来的在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光芒,气若游丝的道:“妾身想葬在戈达尔布雪山下……妾身还记得,在大苍,只有那儿有雪莲花……”
人世间最远的距离莫过于这一棺材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