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的猎场设在碣石山边,位于城池的东北角上,原本因着周边之地少有富豪之人娱乐便也就成了皇家的猎场,随着这些年的扩建与整修,倒也是林密草茂,山峻水阔。
这一天的末时,开崇帝的车驾才到了猎场。早已等候在此的王子皇孙,公侯子弟,以及外朝使臣,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抖擞精神,预备着在御驾前尽展雄风。随行的朝中老臣,倒是应着开崇帝的要求,都到了楼上陪坐。
开崇帝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底下躁动不安的人群,朗声笑道:“你们也都难得聚在一起,只管尽情的玩儿,不过这场子里养的都是未经训服的野兽,你们也要注意安全,不可贪多。”他又指了指旁边盘中的玉如意,“谁猎的多,这件器物就归谁。这还是当年老皇帝赐给朕的,珍视了这么些年,如今也该往下传了。”
一句话,更惹得场中的人心潮澎湃,呼喊之声,马踏之声更是一阵高过一阵。
开崇帝不再理会他们,向着身侧那帮老臣笑道:“不管他们了,这可都是新宰杀的牛羊,咱们自己享受吧。”言罢传了旨意,会猎开始。
顿时,四面八方的号角高昂,茂林丰草中潜伏的野禽乍然一惊,立即乱作一团,各处奔逃。牧也骑在马上立于围场的深处,冷冰冰的看着冲杀中的模糊闪烁的人影,决斗角逐的好不卖力。不由得暗自叹道:“所谓君子就类似于他们口中的仁义,便是不进庖厨不闻哀嚎之声,可在吃肉之时又讲了偏正而食。这世间的人啊,总是会将这些可笑制定成代代遵守的礼教。”
思络间,狂躁的马儿在半人高的草中横冲直撞,掀起的枯草絮`败叶枝在半空中旋舞,未待下落,便又被下一波风浪冲起。场中的局势倒也是鲜明,牧桓在林子的北侧张网,若有禽鸟自投罗网,便也就活捉了。若是没进来的,便也就随他去了。那些官吏人家的子弟大多数都在东侧,他们极富有精力不知疲倦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刀,马前的鬓毛占满了鲜血,身后的编袋也是装满了捕获的猎物。众人皆是活跃在林子的中外部,只有辞修一人策马奔腾,追着野狼,不断的向着林子的深处而去。
围场中不断传来的厮杀声渐渐的淡了下来,这时的风儿却越加凛冽了,来时的太阳似乎是因为不堪忍受肆虐的风而躲到了山的那头。
围场中的子弟这时也都聚在了楼阁之下,盘算着自己所猎之物数量多俄多少。忽得,人群之中有人说道:“怎么没见辞修公子啊?”
“哎呀,是呢,我方才还见到他来的…….”
慵懒的人群顿时有些躁动了,就连着楼上欢笑的老臣们这时也都静了下来。
高座之上的开崇帝似乎也觉察到了异样,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牧桓本就站得近,这时连忙拱手道:“是辞修公子久去未归,请父皇莫要担心,儿臣这就去寻。”
开崇帝眉头一皱,吩咐道:“快去,多派些人!”
周端踮起脚尖,费力的张望着,凑到开崇帝身侧道:“皇上啊,少翊殿下也没回来……”
“快找!”
却不知在那最初的话语未落之时,便已有一人一骑冲进了深林之中。
有烈马的嘶吼之声在林中响起,痛苦而凄厉。
血染的痕迹在这样的时刻里已有些看不太清,骁勇的战马兀自在染满了血迹的草地上抽搐着。
生命的挣扎这此刻似乎只想尽早的结束。
和则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她抱上马的,只记得她努力的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朦胧的光影之中映下他的身影,她浅浅一笑,笑的安稳。
城内,召园,愁云惨淡。
和则静静地站在床前,屋内的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一双眼犹自是灼灼有神。
此时的牧也全身都裹在被中,只露出一张出奇惨白的脸,深邃如烟的眸子紧紧合拢,狡黠`睿智,这一类的词仿似也就瞬间从她的身上消失了。这一刻,她只是个年少的姑娘,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压抑却不时流露出对情缘的期盼,她也会是那个睡梦中没有安全感的姑娘,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从不会承认这一点,但那双攥紧被子的手却是出卖了她心中的感受。
这一刻,他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门,忽然就被推开了,和则不由得垂了垂眼眸,自失的一笑,这份安静也许它不够美好,但终究只是偷来的片刻。
和则转过身去,正见牧裕呆呆地站在门口,想要转身离开,却迎面撞上从外进来的牧弗和杜蘅。
杜蘅见和则从里面出来,微微一怔,赶忙福了福身,道:“王爷吉祥。”
和则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思绪却仍然沉浸在那片刻里的安静。
杜蘅笑了笑道:“两位王爷不如到外厅坐坐吧,毕竟在这儿也不是很方便,让妾身来陪着就是了。”
和则似乎在这时方才回了神,笑道:“那就麻烦二皇嫂了,小弟府上还有些事,就不在这儿叨扰了。”说罢和牧弗相互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杜蘅低着头,白皙的脸颊因着和则方才的称呼而泛起红晕,唇角的一抹笑包含着娇羞的喜悦,牧弗也笑了,看着美好的她笑了,轻轻地捧起她的双颊认真的铭记着她的容颜,一双薄凉的唇悄悄的落在了她的额头。
銮车向这边驶来,牧弗得到了消息已是在府门前等待着,这时见随行的竟还有开崇帝身侧的大太监周端,不由的心下一惊,只见銮车稳稳的停在府门前,一双绣着金丝舞凤衔珠绕月纹路`鞋尖处点缀着硕大东珠的秀鞋踏出轿来,顾不得再多思索,赶忙行礼道:“儿臣请母后万安。”
萧皇后躬身将他扶起,笑道:“快起来吧,来之前你父皇是特意叮嘱的,不要声张。”
牧弗忙向旁一让,道:“那母后里边请。”
萧皇后微微颔首,仍是亲热的笑道:“本宫瞧着你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可是那新婚的妃子还贴心?”
一句话到说的牧弗低下了头,唇角间是掩不住的喜笑道:“她很好。”
周端听了这话,不由得笑道:“这是托着娘娘的福分呢,才有这样好的媳妇。”
萧皇后面色一喜,笑道:“就你的嘴儿甜。这儿女自有儿女福,那用得着本宫了。”她语气一顿:“太医过来,怎么说的?”
牧弗道:“开了些药剂,说没什么大碍。”
萧皇后只是点了点头,抬手推开了卧房的门。此时的牧也正靠在软枕上,听到动静忙欲起身行礼,却被萧皇后一把按住,又塞回了被中。
牧也招呼桃笙道:“泡点纸包的茶来。”她转而和萧皇后笑道:“母后难得到儿臣这来,这是我府上的婆婆自己晒的,拿过来也给母后尝尝,却不知您能不能喝的惯。”
萧皇后道:“什么茶不茶的,母后过来就是看看你,你瞧瞧这小脸都苍白了呢。”她无不心疼的说道:“现在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和母后讲讲,便再让太医来看看也是方便的。”
牧也将桃笙泡好的茶递给萧皇后,自己却没有接,反而让她帮着到了一杯清水,捧在手中,笑笑道:“我没事的,太医方才来过了,只说要静养几日就是了。”她一抬头,正看见站在门口的牧弗,“方才牧裕还说是要找你呢,也不知这时走了没。”
牧弗道:“那母后您们先聊着,儿臣到前厅去看看。”得到了萧皇后的首肯,他才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更是凸显了萧皇后的注意力。牧也被她看的很是不自在,一时之间却又是找不到聊天的话题。只得转向了陪着萧皇后一同来的周公公:“公公也跟着来了啊,桃笙也不给公公倒杯茶。”
周端连忙辞谢,却听萧皇后佯装怒意的呵斥道:“这会子你还是不消停呢,乖乖的把身体养好了,你父皇也派了周公公来看你,身体好了别忘了进宫去谢恩。母后这就回去了,你若失有事,就派人去告知我。“
“嗯,儿臣明白了。”牧也依依不舍的握着萧皇后的手说道。待两人的身影皆望不见时,又吩咐着桃笙道:“你记得取两包茶,给周公公送去。”
桃笙显然是不明白她所做的含义,牧也看了看她愣愣的表情,一笑道:“有些恩,咱们得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