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狂风怒号,不时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荒凉的后山之上,突然出现两个人来,推着一个板车,板车上放着一口棺材。
他叫王老三,是棺材铺的掌柜,今天是他生意最好的一天,一下子就卖出了十五口棺材,他本该高兴,但是现在,他非但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反而是紧张的要死。
无论是谁在这样的鬼天气里埋人,都是高兴不起来的。
他身旁的一个人叫方老六,是个车夫,拉着棺材的这辆破旧的板车,就是他的。
二人累死累活,终于把这一口棺材拉到后山之上,正欲坐下歇息片刻,一道惊雷轰然闪过,吓得二人忙又站起身来。
方老六神色不安地问道:“我说,这都是些什么人?”
陈老三当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些人都是死人。今天中午一个神秘人突然出现在他的棺材铺,一开口便要了十五口棺材,然后让他把这十五口棺材到后山,把后山上的死人埋了,后山上当然早已齐齐地摆着十五具尸体。
陈老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虽然他是卖棺材的,见惯了死人,但这一次他还是不免有些害怕起来。他一边推开棺材盖,一边招呼方老六把最后一具尸体抬过来。
方老六看了一眼那具尸体,胸口插着半截剑刃,手中死死地攥着一把断剑,面色铁青。令方老六不禁吓了一跳,忙招呼陈老三过来帮忙。
陈老三当然清楚方老六那点胆子,只得走过来,二人一同将尸体抬了起来。
方老六不安地道:“这家伙死的真惨。”
陈老三不禁看了那人一眼,顿时心惊肉跳,紧张地道:“看来这伙人不是一般人,赶紧把他埋了,回家洗澡睡个安稳觉。”
方老六点头。
二人将尸体放入棺材后,便合上了棺材盖,正欲钉钉封死,里面传来一声呻吟。
敏锐的方老六当然听到了这声呻吟,脸色刷地一下煞白,慌忙问向陈老三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陈老三被方老六这一问,立刻不安起来,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仔细听着。
这时,棺材内又传来一声呻吟:“救…救…我…”,接着,天空又是一声炸雷响过。
“妈呀,鬼呀!”方老六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棺材的声音,立即撒腿就跑,也顾不得他那辆板车了。
陈老三也听见了那声音,后背直冒冷汗,正欲对方老六说快跑,就发现方老六的人早已不在,他便立即慌了神,连忙扔了手中的锤子、钉子,什么也顾不上了,慌忙往山下山跑去。
雷声更响了,一阵狂风吹过,大雨瓢泼而下。
棺材盖被一点一点地挪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手中握着一把断的剑,剑上依稀有两个字:止天。
源氏没死。
源氏推开棺材盖,坐起身来,坐在这棺材之中,沐浴着****、电闪雷鸣,他渐渐有了意识,思维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忍着剧痛,将胸口的剑刃猛地拔了出来,这一剑是他自己刺的,刺入心脏之下半指不到的地方,这个地方虽然危险,但不致命,鲜血喷涌而出的情景,不但骗过了万晗等人,也骗过了却邪。
之所以这样做,源氏也是迫不得已。
回想当日暗月堂一战,达到修罗层的却邪,实力可怕无法形容,在速度、力量、气势各个方面,完全碾压源氏。
情急之下,源氏利用金瞳,几乎是在同时,连开三次“穿星神剑”,拼上最后一口气,想要将却邪置于死地。
然而,却都被却邪轻松躲过。
当却邪出剑的那一刻,源氏几乎没有力气拿起剑,金色之瞳也暗了下去,整个人陷入了游离状态,无助地站在那,等待着却邪致命的一剑。
“当!”一声巨响,止天剑被掩日剑一剑折断。
……
所有人都认为源氏已是个死人。
但源氏还喘着气,他还活着。
他扔掉手中的断剑,扬起头,张大嘴巴,喝着天降的雨水。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木松青,想到了这个叛徒,置明月阁十四名兄弟于死地,他必须杀了他,为兄弟们报仇,也为自己报仇。
本初回到断剑山庄之时,已是正午,一进山庄,便见到了石文木早已在那等候着自己。
一进“明月小筑”,本初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刺杀的万晗的计划乃是绝密,出发前一个时辰,才告诉行动人员,行动的具体计划以及要杀的人,他们没有时间传递情报,那万晗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刺杀他的计划呢?”
石文木皱了皱眉头,说道:“行动的人肯定不会泄密,因为他们即使泄了密,万晗也不会有时间立刻就能做出应对,设好圈套等着我们上钩。”
本初转过身,面对着墙,努力地回想着刺杀万晗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希望能找到可疑之处、可疑之人,很快就想到一个人来,“是木松青?”
石文木点了点头,立刻说道:“这次刺杀,我早已前前后后理了一遍,发现唯一的可疑之人就是木松青。他不仅知道我们计划的具体步骤,也知道我们行动的时间、人数,而且,近日听说,木松青被万晗提拔为副阁主,极有可能就是因为此事。”
听到木松青被提拔的消息,本初当即大怒,骂道:“果然是这个老家伙,给我们耍了这一套。今晚你就去杀了这个老贼,为阵亡的兄弟们报仇。”
石文木思忖片刻,忽然道:“我们刚刚在天香阁刺杀失败,必然已打草惊蛇,他们必然会严加提防我们再去报仇,依我之见,现在最好先不要动木松青。而且,明日就是武林大会,这是件大事,我们还是先集中精力应对这件事吧。”
本初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之中尽是杀气,不杀木松青实在难解他心头之恨,他说道:“他们也或许会认为,认为我们暂时不去报仇,会集中精力应对武林大会。但,我偏就要杀他个回马枪,让他们知道得罪明月阁的下场!”
石文木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本初已下定决心要除掉木松青,他只得领命。
夜已深,雷声却愈发洪亮,雨势也愈发加急了。
木松青的府邸,一片漆黑,只有大堂中,闪烁着微光。
木松青正立在堂中,神情忧虑,默默地注视着屋外的大雨。
妻子、两个年幼的儿子以及仆人们,都已睡了,本来他也是已经睡了的,但是一阵雷声使得他从梦中惊醒,使得他再也无法安心睡去,于是,便来到这大堂里,散散心。
雷声轰然,更兼疾风暴雨。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忽然,一阵冷风袭进屋来,令木松青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一个男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木松青却没有一点紧张,相反,他的脸色十分平静,他早已认出那人来,那人就是石文木。
木松青叹道:“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石文木淡淡道:“明月阁做事,一向如此。你出卖了我们,所以,只有你死,我们才能安心。”
木松青苦笑,无奈地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出卖了你们?难道就凭万晗那小子的几句话,你们就认为我是叛徒?”
石文木于是说道:“这个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除了明月阁的人,也就只有你清楚,不是你向万晗泄密,还能是谁?而且,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副阁主,看来万晗对你的功劳奖赏不少。”
木松青脸色铁青,提到这件事,就忿忿不平,急切地道:“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是你们明月阁自己人泄的密?而且,万晗提拔我做副阁主,显然是想把叛徒的罪名加在我头上,这点把戏你们居然没人看得出?”
石文木突然打断了木松青的话,大吼道:“够了!死到临头还嘴硬,既然如此,我也懒得再和你废话。”
说完,便抽出了剑。
木松青忽然仰天大笑,边笑边道:“你们明月阁真是死不足惜,被万晗耍的团团转,被人家当刀使,还一点都没意识到,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话还未说完,他的胸膛就被一把利剑刺穿。
木松青惨叫一声,接着便无力地倒下了,除了石文木,没人听的见这一声惨叫,它就淹没在堂外的雷声之中。
石文木收回剑,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看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木松青,脸上竟浮现出一抹阴险的笑容来,他说道:“其实,你说的没错,真正泄密的人是明月阁自己人,而且,那个人,就是我。”
木松青大惊,脸色瞬间涨的通红,青筋暴起,他张大着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去掐死眼前这个人,但是他永远做不到了。
鲜血已流了满地,很快木松青就不再动了,唯独一双眼大睁着,恶狠狠地怒视着堂外。
堂外的雷声更大了,一个炸雷震彻寰宇。
石文木轻笑一声,便迅速消失在雨夜中。
木松青已除,他泄密者的身份总算坐实了,石文木也总算放心了,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于是,他并没有立即赶回断剑山庄,相反,他顶着雷雨,迅速向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他决定要好好发泄一下。
今天是七月十四,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就在他刚消失没多久,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湿透、身上血迹斑斑的男子,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这个男子竟是源氏。
刚才石文木杀木松青时,他就躲在堂外,他们的对话,他当然听的一清二楚,一字不落。
他当然也知道,叛徒就是石文木。
于是,他追了上去,他要彻底地弄清楚这个人的所有秘密。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声渐止,雨也停了。
然而,石文木也跟丢了。
眼下,四处是黑色的大树,羊肠小路上满是水坑。
伤口的疼痛使得源氏有些麻木,加上剧烈地跑动,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又流了出来。
源氏倒在了一个水坑里,无力再站起来。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他亲手杀了少珏,救出了明舒,他想要带明舒走,明舒却哭着摇头,接着竟离他而去。他拼了命的想要抓住她的手,但是却怎么都抓不到…
明舒,别走,别走!…
突然,源氏猛然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倒在水坑里,即将窒息而死!
水坑很浅,甚至半尺不到,但是对于源氏来说,这就足以致命。
胸口剧烈地跳动着,他的脸早已憋得发紫,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站起来,但是四肢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不觉间,他感到一股钻心的燥热,正急速扩散至全身,每一个细胞都似乎张大嘴巴,拼了命的想要呼吸。就在这时,一股泥腥的浑水顺着他的鼻子挤入肺中,令他痛不如死,猛地一个机灵,终于翻过身来…
源氏大口地喘息着,这一刻他觉得呼吸真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
渐渐缓过来之后,源氏爬出了水坑,倚靠在路边的一颗树下,四下打量了一番。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一切他都不熟悉。
天香阁距离断剑山庄仅有百里,而刚才他追石文木,至多也就四十里,这个地方离断剑山庄不是很远,但源氏却从未涉足,甚至发现过,这令他不禁心生好奇,如同发现了一个世外桃源。
歇息片刻之后,他艰难地站起身来,在林子里缓慢地前行。
石文木的踪迹早已消失,源氏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找到他,所以他彻底放弃了继续寻找他的念头,他已知道叛徒就是石文木,这就足够。
他又忽然后悔,他实在不该追石文木的,应该立即赶回断剑山庄,将石文木是叛徒这一重要消息告诉本初。他忽然感到明月阁正陷入一个可怕的阴谋之中,今天是七月初九,天亮之后,就是七月初十,上次在玉珑山庄,从青龙帮杀手口中源氏得知,七月初十是青龙帮成员互相联络的时间。而此时,石文木来到这里莫非和青龙帮有关系?
“必须立刻回去”,源氏焦急地想到。
恰巧,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渐渐传来。
源氏似乎看到了希望,忙挣扎站起来,循声走去。
这是一辆马车,车厢很华丽,即使在暗夜之中,源氏也能判断出,这辆马车的主人,身份必然尊贵。
当源氏一瘸一拐,捂着剧痛无比的胸口,来到这大路边上时,马车已从他的面前驶过,他想喊住马车,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哑,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短暂的绝望之后,源氏没有放弃,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必须追上去。
马车行驶的速度不是很快,似乎是故意的,总与源氏保持着一段距离。
源氏慢时,马车也慢;源氏快时,马车也快…
不知不觉间,已追出了两三里地。
源氏停了下来,大口喘息着,伤口不再流血,因为他的血几乎早已流尽,整个身子虚弱无比,随时都会倒下去。
“本初对不起了,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源氏默默叹道,他知道自己虽然从却邪剑下逃过一劫,但现在,他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他的眼睛早已是一片昏天黑地,脑中空空如也,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就在源氏即将倒下时,马车又停了,永远地停了下来。
源氏只是睁着只眼,面如死灰,无动于衷地看着那辆马车,他没有力气再追上去。
马车停在路边,旁边是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面闪烁着昏黄的烛光。
接着,车厢门缓缓打开了,一个身姿轻盈的女子跳了下来,径直走向那茅草屋。
就在女子进门的那一刻,凭借着一丝微光,源氏看清了她的脸。
那绝对是一个美女,眼睛又大又明亮,鼻梁高挺,小嘴诱人,身材曼妙。
源氏当然也认出她的身份来,她竟然就是镜水湖畔、苍云峰玉珑山庄庄主的女儿赵雨柔,逍遥的未婚妻!
源氏感到自己心跳加速,血脉喷张,本已是濒临死亡的他,又产生了一丝气力。
这一晚发生的事太多,多到他有些受不了。
他艰难地走过去,他要弄个清楚。
屋里早有一男子等候。
男子见赵雨柔来,便起身来到门前向外张望了一番,随即关了门。接着,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抱起赵雨柔,狠狠地扔在一张草席之上。
草席很硬,赵雨柔不禁疼的叫了一声,但很快,就又笑了起来,极其妩媚。
她柔声道:“你怎么急得像只豹子!”
男子道:“不是像,我就是只豹子!”
源氏站在窗外,朝屋子里偷窥着。当男子抬起头、转过脸的那一霎那,源氏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这人竟不是逍遥,而是石文木!
源氏大睁着双眼,心跳骤然加速,他感觉自己再也站不住了,胸口仿佛遭受了一记铁拳,每一次心跳都是一次彻骨的剧痛,愈发呼吸困难,一时喘不上气来。
逍遥啊,逍遥,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心爱的未婚妻竟然背着你,和石文木上了床,真是…真是可笑…可悲…可恨!
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力,源氏转身想要离开,然而还没走几步,便眼前一黑,无力地瘫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