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庵本就森严重重,外人要查明身份方得进来,里面的人更是插翅难飞。月眉几日来一直在想逃跑的办法,均不成功,唯有随时准备见机行事。在白衣庵出入的男人陆陆续续,还隔三差五地宴请众尼,庵里除了清素亦有荤筵,且物价颇高,层次似乎更在陈塘之上。月眉不免感叹,到处都是有钱有势人之天下,什么点子都想得出,什么福都享得到,亦什么肮脏事都做得出。
一日午后,月眉被聒噪的蝉声吵醒。她不用接客,只是偶尔见些客人,所以日间清闲得很。她坐在床沿想着今后的打算,却是没有主意。
“才睡一会儿就起来了?”进来的是红苹,手里拎着洗脸水。红苹是庵里的扎裤尼,被安排照顾月眉的日常生活,她对月眉倒不似其他女尼般躲避。红苹今年三十岁,五年前一家人死于疾病无依无靠便到了庵里出家。像这种贫困无依且相貌平平自愿出家的师姑,永远只能在庵里做些打杂的活,如扫地、添香、倒粪、种菜、挑水等。她们穿的是真正的师姑服,还要用绳子把裤脚扎起来以区分不同于接客妙尼,所以又叫扎裤尼。
“可不是,烦躁得很,睡也睡不安宁。”月眉懒洋洋地说。
“三伏天都这样,睡不好吃不好,等会儿我给你拿点酸梅汤去,开了胃喝多点水流多点汗人就精神了,晚上饭也能吃多点。”
月眉笑了,“听你这么说好像能治百病似的。”
“那可不敢想,能治这暑气就行了。来洗洗手吧,也洗洗脸,清爽些,洗了再上妆。”
“不上也罢,又不见客。”
“哎呀,月眉,我觉得你傻呢,不接客呆在这庵里不死不活的多没劲。不如讨客人喜欢,在庵里地位也高了,那才有前景。”
“前景?呆在这庵里能有什么前景?”洗完手,她接过毛巾擦干。
“前景大着呢。我在这庵里可是呆了五年了,什么事情没见过。当了大红人的,做了专一情人的,娶了做姨太太的,什么名堂的都有。不过我想着啊,被人娶走了的是最好的前景,不用在这里呆了,名分也有了,福气也够享了……”
“看你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好的事似的。”月眉微微一笑,都是过眼云烟而已,她早看透了,不过能离开这尼庵倒是最好。
“你可别不信,总比在庵里像你这样死气沉沉的好吧。”
“那你怎么不争取?”月眉笑她。
她倒也识趣兼老实,“我啊,是没那个命,有那个命也没那个相貌啊,所以也就安安心心地****的活喽。”她咧嘴一笑,憨憨的,倒也可爱。
“对了,玉珠师太是哪里人,听着口音不太像这边的。”月眉试探道。
“那是,她本是北方那边的,是个军官的姨太太,跟随男人到了广州,谁知男人在战场上死掉了。估计她是想着回南京那边会被分号大的太太们欺负或赶出家门,便带着家当和广州的一个老鸨买下了这座尼姑庵办起了白衣庵。那老鸨也厉害,才几年时间就用妓院的一套方法把白衣庵经营起来,还进入了七大名庵之列,只是啊……”她压低了声音,“不久那老鸨就死了……”
“啊,怎么死的?”
“说是突然心脏病发作归了天,其实啊,是药死的……嘘……只是玉珠师太认识的人也多了起来,再说了,这庵里以后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大家都是心里明着嘴巴闭着……”
“哦,原来是这样。”月眉明白了。
“月眉,我看你心眼挺实的,可是得提防着点。”
“我又不跟着争什么,难不成会成眼中钉?”月眉又一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虽然不争名气不惹是非,但矛头还是对准了月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