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蔚成喝得烂醉,杜思卓费了好大力气才给他挪到车上,又给他折腾回家。
一通收拾下来,又是腰酸背痛又是一身酒味的,简直狼狈。
看李蔚成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临走了还气不过,左右又是给酒劲上来人迷迷糊糊的李蔚成两套组合拳,气撒完了才拍拍屁股走人。
家里头黑灯瞎火的,杜子闻临时回公司加班,这个点儿也还没回来。
她实在是身心俱疲,收拾了一通就爬进了被窝睡觉。
......
学校老旧的洗手间里水管滴滴答答漏着水,锈迹从螺栓处一直蜿蜒到潮湿的墙壁,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和人工芳香剂的味道。
“贱人!以后你再敢靠近他我就给你好看!”
“就是要给她点教训,你看她成天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真恶心!”
刺耳的女生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堵在洗手间外面,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冷眼相看,唯独没有一个人去制止这场公然的校园霸凌。
厕所的木门被撞得噶呀作响,只听到潮水般拥来的谩骂、尖锐刺耳的嘲笑和低声议论。
杜思卓扒开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像一条逆流而去的鱼,在肆意议论的人流里,划开一道水浪。
她脑子里咚咚咚地响,离那些尖声谩骂越近,那些发自内心的敲击声就越是清晰。
虚掩的木门被她一手推开,一束光透过人墙的缝隙照了进来,直直的落在了坐在地上的宋安然脸上。
她被满头散发遮盖着的脸上,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她只是在那刹那抬起了头,看向杜思卓的眼睛里,像是有光在跃动,微弱的跃动,扑簌着忽明忽暗。
在她呼喊着飞奔过去的瞬间,她分明看到宋安然在安静地笑,一滴泪滚落下来,她在那束光里,在她眼前消失。
“安然!”
杜思卓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条件反射地猛吸了几口气,视线缓慢地从头顶的天花板划到了窗台。
她头脑里乱哄哄的,充斥着各种声音,眼前光影重叠,全身只觉得汗涔涔的,连手脚都是冰冷的。
摸出手机一看,时间2点不到,还要很久才到天亮。
客厅里只看得到些桌椅的轮廓,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就那么坐着,不知怎么就到了天亮,杯子里的水还是那么多。
杜子闻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就看到姐姐坐在沙发上发呆,连自己开门出来都没有注意到。
“又做噩梦了吗?”
他坐到她旁边,想去握她的手,只凉得他下意识一个哆嗦。杜子闻叹了叹气,知道她肯定又在这坐了很久。
杜思卓渐渐回过神来,身体又麻又冷,忍不住朝着杜子闻这个天然暖炉靠了靠,“最近好像做梦更频繁了。”
“今天我请假陪你去看一下医生吧,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没事的。”她本来想喝口水,摸到杯子都是凉的又缩回了手。
杜子闻长手长脚地拿过来,起身又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捧在手里,啄了两口,终于暖和了点。
“你刚转到这边工作才多久,不要随便请假。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那么需要照顾,你好歹也是我弟弟好吗?要照顾也是我照顾你啊。”
话是这么说,杜子闻给她穿外套穿袜子倒是配合得很,活像个只等人伺候的小瘫子。
杜子闻置若罔闻,她一个人在海市这么久,又不肯回家。
他前阵子特意在公司申请了外调,这才到了海市跟她住在一起。
之前没人看着她,她就只知道说自己过得很好,什么也不肯跟他说,但看她这段时间做噩梦的频次,根本叫人没办法放下心来。
“噢噢噢。”
杜子闻拍拍她的头,“所以不需要人照顾的杜思卓,请问你需要你的弟弟帮你把饭端到嘴边吗?”
“先给我梳个头发呗。”她把头一扬,杜子闻懵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还真的给她梳起了头发。
两个人吃过了早饭,杜思卓就如数家珍地掰起了手指头,“你看看哈,我亲弟,身高一米八,人又帅,还会赚钱。给女孩子梳妆打扮的手艺都不带吹的,连做的饭都这么好吃,简直是居家必备!”
“杜思卓!终于知道你弟弟我多好了吧!哼!”杜子闻傲娇地叉了会腰,正准备斗志昂扬地出门,下一秒就想扑过来要把杜思卓这个小白眼狼掐死。
谁叫这个家伙站在沙发上坏心眼地大喊:“只要九九八,把他带回家!”
临出门了杜思卓还扒着门大喊:“记得回来给我带你们公司楼下的草莓巧克力蛋糕!我要双份草莓!你不带回来我就把你的联系方式低价出卖给你的迷妹!”
杜子闻气得要死,一边捂着耳朵还一边气鼓鼓地囔囔:“不带不带!就不给你带!”
等到杜子闻的身影不能再看见,她才关上门脱力似地坐到了地上。
这些年她一直有时轻时重的心理问题,梦境一直反复出现,她起初是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后来还是拗不过杜子闻的千叮咛万嘱咐,每个月定期去一次工作室那边做心理咨询。
其实她只是不知道怎样去和别人倾诉自己心里的这些事,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在意宋安然的死。
甚至连从嘴里向别人说出宋安然这个名字,对她来说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
好像所有人都在往前走,拥有人生的无限可能,唯有她被困在十七岁的宋安然身边,看着她在她眼前一次次消失。
那些斑驳的伤痕,好像全数复制在了她的身上。
所有人都走出了这个阴影,只有她,像是灵魂抽出了一部分,和永远离开了的宋安然,一起停留在了十七岁的晚春。
窗台划过早上清凉的风,她看着光透过玻璃洋洋洒洒的投射进来,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哪里,心在哪里。
她只是恍惚想起那个女孩,想起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看着一线天光问她:“六月什么时候来?六月什么时候结束?”
六月什么时候来。
六月什么时候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