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早没有心
萧清风的身子一震，半晌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更加用力握紧了莫晓言的手，淡淡道：“你随意。”
那样轻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在意，似乎燕无痕所说的话，所做的事，皆与他无关。
“你以为本王不敢？！”燕无痕怒极反笑，“好好好，这些人你不在乎。若是你一手建立的清风阁呢？若本王将清风阁杀个干干净净，你是不是还可以如此的无所谓？！”
萧清风终于停下来，他依旧是紧紧握住莫晓言的手，可是，掌心处，一滴一滴的血，顺着纹路滴下来，在地板上盛开一朵一朵极其耀眼的花。
半晌之后，他终于松开莫晓言的手，那样轻的声音，飘忽的仿佛不存在般，他问：“燕无痕，你到底想怎样？”
“带她走！”
突然就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在发出任何声音，萧清风一动不动的站着，却再也没有牵莫晓言的手。两个身穿红衣的男女，再也没有十指相扣的勇气，各自孤零而又倔强的站着。
风起的更大了，卷起一地的残叶，卷起漫天的落花，一切都是那样萧条而落寞。
莫晓言突然觉得眼睛酸涩的疼，她感觉的到身后的眸光，是怎么在凌迟着她的心脏，而她身侧的男子，与她不过咫尺相隔，却再也没有伸出手来。
她终于慢慢的转过身，看着那个遥远的身影，轻声道：“好，我跟你走。”
萧清风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惨白如纸，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滑腻的血在他的掌心蔓延，他想要抓紧她，却反而让她从手中滑落的更快，他终于急了，哑着嗓子唤道：“晓言……”
悲伤而又无助的语调，他的眼眸闪烁着，破碎成无数的琉璃，血迹斑斓的手抓上了她的手腕处，染的她的嫁衣更加红艳。
莫晓言低头，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扶上他的手背，叹息着问道：“师兄，疼吗？”
萧清风只是用力的摇头。
莫晓言像是没有看到般，接着继续反问道：“既然疼，为什么不放手？”
她眯着眼睛往天空看去，声音空灵的仿佛不真实，“师兄，我从小就知道你，你太善良，不会忍受这许多人因为我们白白送去性命，就算你不放手，日后你的良心也不会放过自己，让自己永世不得安宁。清风阁是你一手创建起来的，那些人，师兄你都视为亲人，你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我而失去性命呢……”
她终于叹一口气，缓缓道：“师兄，人生身不由己太多，你还是，松手吧！”
“不！”萧清风低吼着，双手用力扳过她的肩，双眸通红的看着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若我今日放手，我这一生，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你会放手！”莫晓言平静的看向他，她的师兄呵，她是那么了解他，若他可以任他人性命而不顾，那他就不是萧清风。
“不会！我不会，我舍不得！”萧清风怒吼。
“你会。”
他终于停下来，认真的打量她，瞪的老大的双眸折射出潋滟的光，带着哭音恳求道：“莫晓言，你别逼我……”
他终于放下全部的自尊和骄傲，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在受到无法承受的打击之后，恳求她，不要在逼他。
莫晓言心房一颤，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哽咽着道：“师兄，对不起……”
她的手，覆上紧紧攥住她肩膀的手，一根一根，用力的扳开。萧清风的眼神从最初的痛苦，挣扎，最后直至绝望，像经过沧海桑田一般，他的眸子熄灭了全部的光华，只剩下幽深的黑。
她终于向前走去，极其缓慢而又优美的姿势，逶迤及地的裙摆拖沓出一地日光，大片大片的鲜花怒放在这个悲凉的秋日里。
她的手紧紧握成拳，掌心是一片狰狞的血迹，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萧清风的。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尖锐的指甲，因为她太过用力，一根根断裂在掌心处，紧紧的镶嵌在肉里。可是，那并不痛，还抵不过心脏疼的万分之一。
她凝视着那个向她勾唇而笑的男子，心中茫然的不知道自己是该恨还是该爱。她心里恨的只欲呕血，可是，她终究是无法忽略，她还是爱着这个男子的，从来都没有爱过其他人。
愿的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可是她心目中的这个人，不该是他。不该是他！
她的眸光散成满地的泪珠，破碎的什么都看不见，就算离他越来越近，她也看不清他的脸。
一切都是朦胧而又模糊的。
猛地，一股凌厉的杀气避开她，向燕无痕扑面而去，她呼吸一滞，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已如一只艳丽的蝶，带着飞蛾扑火的果决，挡在了燕无痕面前。
她的泪，终于大把大把的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整个眼眸只剩下一抹黯淡的红，那样的刺目，如她心头的鲜红的血滴。
萧清风苍白的脸惨笑着在她眼前放大，他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后退，终于在退开几丈之后，定住身子，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她是那么爱他，就算在一刻，她心里选择的那个人，依旧是他，而不是他。从来都不是他。原来他所奢望的一切，真的就只是一场奢望。
原来到最后，真的是，一切皆空。
他终于抬起眸子，只剩下绝望的灰，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彻底的看清楚，又似乎要将她彻底的忘去。
莫晓言张了张唇，脚刚踏出一步，一个带着侵略气息的掌已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腰，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耳畔。
他轻轻吹着她耳畔的发丝，神情看起来暧昧而柔情，唇上勾笑，咬着牙轻声道出最残忍的威胁：“莫晓言，你尽管试一下，你若敢走向他，本王亲手折断你这双腿！”
她终于停下来，半晌都嗫嚅着唇，却说不出任何话来，最后，她转过脸看他，神色是惊人的平静，无波无澜，她问他：“燕无痕，你知不知道我恨你？”
那么轻柔的嗓音，若不是因为她眸中赤裸裸的恨，其实，更像是言爱。
燕无痕的手猛地抓紧了她的手臂，不停的收缩着，恨不得要将她的手臂在掌心中粘成粉末，那样疼，可是莫晓言只是咬着唇，一双大眼平静的看他，哼都不哼一声，似乎疼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
他终于放松下来，虽然仍是抓着她的手臂，力道却是保持在刚好不会伤到她的程度。他复杂的看她一眼，黑眸中一息掠过千种思绪，沉淀的叫人根本看不明白。他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头也不会的拉她向外走。
莫晓言的身影蹒跚着，过长的裙裾畔住她的脚步，燕无痕走的飞快，却依旧紧紧攥住手中的她，甚至是拖，也要将她拖回去。
而萧清风，只是沉默的看着她，远远的看着她，眸中沉寂的如同陨灭了的星辰，黑暗而没有任何生机。任她在自己的眼眸中，越来越远，直到淡成一个黑点。
他一身鲜红的新衣，倒像是极好的讽刺，那条曾被她与他紧紧相握的红色绸绫，早已被散落在大厅处，显的黯淡而无光。
高大而威武的铁门，遥遥在即，几排人整齐而笔挺的立在那里，莫晓言终于转过头去。却在此时有一个声音，突然有一个声音，幽幽的问她：“莫晓言，你真要丢下他？”
她抬眸望去，高大的围墙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女，手腕处皆带着一串流苏，轻轻碰撞，便是一串好听的声响。她的双眸带着微红，眼眸处早是一片泛滥的泪意，却依旧强忍着，不掉落下来。她看她的眼神很怪，是怨是恨，是同情还是怜惜。
莫晓言还来不及回答，燕无痕便冷声道：“南宫傲雪，你不要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南宫傲雪轻轻看燕无痕一眼，冷笑着反问道：“你敢？”
“你看本王敢不敢！不要以为本王非你们南宫世家不可，就算你父亲是本王的人，得罪了本王，照样得死！”
“怪不得天下人都说你燕无痕十恶不赦，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父亲自己糊涂，偏要与狼为舞！燕无痕，今日我便替那木头杀了……”
她的话未完，却突然从墙上倒下来，一口气幽幽卡在喉咙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一头乌黑的发丝在空中缓慢的飘舞着，艳红的长裙如星火一般，化亮了澄蓝的天际。她转过头去，深深看向某处，眼泪大把大把的流下来。
“嘭”的一声，她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却依旧是转过头，死死的瞪着某处，就算此刻已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一重一重的树木，漫天飞舞的桂花与枫叶，隔绝了她的视线，她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会期望看到些什么。
她的唇喃喃唤着一个词，晶亮的瞳仁逐渐散涣，莫晓言认真听，才听清，那是一声恍若叹息般的词，木头，木头……
她一边流泪，一边笑，声音逐渐低下去，轻的直至听不到，可是她的唇，依旧在蠕动着，张合的唇形，还是那个词，木头，木头。
她突然觉得心疼，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眼前的女子，她根本就从未认识，可是她还未说什么，身侧的男子冷冷道一个走字，扯过她的身子便向前带，丝毫不管她是否反映过来。
莫晓言不停的回头，看着那个女子挣扎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只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处，缓慢的渗出，滴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只余一个****的痕迹，片刻之后便烟消云散。
终于出了大门，眼前突然开阔起来，一层一层的人影，严严实实的包围了整个秋水山庄，路旁还随意的躺着几具冰冷的尸体。看到燕无痕出来，一个黑衣男子快步上前，单膝跪地，道：“阁主，马车已经备好！”
“嗯。”燕无痕点头，淡淡道：“南宫世家该清理清理了。”
“阁主的意思是？”
“一个不留。”燕无痕微微停顿，继续道：“至于这秋水山庄，一把火烧了，若有人逃出来，不用理会，没有一个人成的了大气候，就算要找本王报仇，本王也不怕他们！”
莫晓言心下一跳，反手抓住了燕无痕的袖子，燕无痕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怎么？心疼了？怕本王对你的师兄做什么？”
莫晓言眼神一黯，低下头去，燕无痕已经冷笑着继续开口道：“派无殇去灭杀萧清风。”
莫晓言猛地抬头，手颤抖着松开燕无痕的袖子，而他依旧是认真的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萧清风，必须的死，清风阁的人，都得死！”
“是。”
黑衣男子得到命令便退下了，又是令人窒息的缄默。
莫晓言觉得很冷，就算脸上厚重的粉，醉人的胭脂，都掩饰不住她的苍白，她面若死灰般的看着燕无痕，一步一步后退。
只愿离他远一点，他是那么冷，连她的心，都伤的着。
可是她只退后一步，就被燕无痕猛地扯进怀里，他环着她的姿势是那样轻柔，似乎他真的在乎她。可是，他眸底清晰而凛冽的寒，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个男子，只是在折磨她。
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唇来到她的耳畔呵气如兰，莫晓言整个身子都颤抖着，却努力瞪大眼睛，眸中是清清楚楚的恨意，铺天盖地。
“莫晓言，你就这样厌恶我碰你？”他似乎在轻笑，唇擦着她的耳朵说出这番话，“我记得，以前你倒是很喜欢我这样碰你！”
莫晓言不语，拼命克制住颤抖，可是，她是那样冷，连心都一并寒进去。他的唇一直在她耳畔流连，只是轻轻的吻，轻的如羽毛触碰，轻的叫人忽视。
但是，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叫人忽视？她知道，他想羞辱她，她是多么不想在他面前软弱，她甚至是连泪都不愿流。
燕无痕眸光一寒，终于不再吻她，一把打横抱起了她，扔进马车里。
真的就是扔，毫不怜惜的扔进去，幸亏马车里面铺着柔软的羊绒毛毯，头顶的珠花撞的她双眼发黑，滚了几圈之后，她挣扎着爬起来靠在角落里。
她将自己缩成极小极小的一团，头搁在曲起的双腿上，双眸微微闭上。
“你这样倒让我想起初次见你的场景，也是这样小小的，可怜兮兮的样子！”燕无痕笑着过来摸摸她的头，似乎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
莫晓言不理，燕无痕也不觉得无趣，吩咐手下可以走了之后，他便坐在一边，伸手就要将莫晓言抱了过来放在腿上。
莫晓言一把推开他的手，眸子终于望向他，冷声道：“不要碰我！”
她的表情是那样厌恶，眼神看他就如同看阴冷的蛇蝎一样，似乎他碰她一下，她便是魂飞魄散的毁灭。
燕无痕的手僵在空中，半响才咬牙道：“不许我碰你，便许萧清风碰你么？”
莫晓言终于扬起头，冷漠的凝视着他，道：“师兄，比你这种人来的干净！”
“我这种人？！”燕无痕气极反笑，眸中全是隐忍的怒气：“莫晓言，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掐死你！”
“你从来都恨不得我死！”她突然勾着唇，轻轻的笑了，“不用你羞辱我，我莫晓言真的不爱你了，你要杀便杀！”
燕无痕的怒气一下子熄灭了，只觉得现在的她，看着让人分外想怜惜，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轻轻托起她的脸，认真道：“莫晓言，你知不知道我爱你？”
他看她的眼神温柔的似水，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安，可是，莫晓言不信，真的不信，当初他亲口让她滚，如今他回过头来，告诉她，他爱她？是不是很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