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如精灵一般舞蹈着，似乎在向人们宣告着冬日的到来。
“脸？”秦子尧有些不解，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之前瞒着别人的事情——自己被人揍这件事，暴露了，之前房间里灯光昏暗，陈晓晨没能看出来也很正常，但开了灯还看不见，未免就说不过去了。
“不不不，没什么。”秦子尧慌忙之中，用手极不自然地护住自己的脸：“你看错了，是化的妆，对，妆还没卸干净。”然而，秦子尧剧烈的动作，却恰好牵动了手臂上伤口的神经，引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可能！”陈晓晨生气地道：“学长你是在质疑我的视力么？明明就是伤口！”说罢，少女连忙跑过来查看秦子尧的伤势。
“是，是摔得啦……”秦子尧继续扯谎道：“下雪天路太滑了，一不小心就……”
“学长……”大致将对方查看完毕后，陈晓晨打断道：“我在别人的眼里……是不是像个傻子呀？”
“嗯？”秦子尧略有不解，低下头，发现这个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的女孩，正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向自己，于是慌忙转过头，企图逃避女孩的视线：“为什么这么说？”
“这么重的伤，智力稍微正常一点的人类都可以看出来是被人打得啊！”陈晓晨皱眉道：“还是说，我平时中二的表现，让你觉得我……其实是个阿库娅？”
“什么意思？”
“就是笨蛋啦！”陈晓晨解释道，毕竟是好几十年的老番，只有像她自己一样的自身死宅才会知道，别人不了解其中的梗也很正常。
“啊哈哈，是这样啊”事到如今，再隐瞒已经毫无意义了，秦子尧只得顺从地被眼前的女孩拉到沙发上坐好：“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小伤？”陈晓晨一边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一边道：“学长你不会是在故意卖惨吧？胳膊都肿了，要是这还算小伤的话，那被高位截肢也不过是‘被人暴打了一顿’的程度了。”
“哈哈哈哈……”秦子尧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女孩了，只能尴尬地陪笑。
“啊，找到了！”只见女孩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张创可贴，以及一瓶不认识的药水。
“这是什么啊？”秦子尧略感好奇地问道：“没见过。”
“嘿嘿，没见过吧？”陈晓晨得意地笑了笑：“这是从我姥姥家拿过来的，叫什么什么……”少女似乎并不熟悉药水的名字，还把药瓶转了一圈，才道：“红花油，这可是中药，现在都买不着了。”
“那你的这瓶哪来的……”秦子尧略感不安地问道：“如果真的买不到的话……”
“都说了是我姥姥送的啦，”陈晓晨解释道：“她是学中医毕业的。”
“这样啊……”
“好了，把胳膊伸过来。”陈晓晨对秦子尧命令道：“我先给伤口贴上创可贴，然后再处理肿胀和淤青的地方。”
“哦。”秦子尧服从地将左臂伸了出去，不知为何，他似乎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只不过怎么也想不起来。
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不过那个时候，似乎是自己为了什么找别人打架来着……
“别动啊，我看看……好了！”陈晓晨将创可贴贴好之后，又拿起了旁边的红花油：“然后是这个。”
只见眼前的女孩将瓶中的药液倾倒出来一些，涂抹在他手臂上淤青和肿胀的地方，涂的时候，不知是药物的原因还是女孩的体温，秦子尧只觉得有一股热热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在烘烤一样，不过并没有不适的感觉，相反，还有点舒服。
“OK！”把手臂上的淤青全部涂抹一边后，陈晓晨比了一个完成的手势：“然后是……额头！把头伸过来。”
秦子尧觉得那个“红花油”还蛮有用的，于是这次并未拒绝，而是直接听话地将头凑了过去。而面前的女孩也是直奔主题，不过，由于额头上空间有限，加上淤青并不是那么严重，陈晓晨无法使用整个手掌，于是就把药液倒在了右手食指和中指指肚间的空隙，然后才在秦子尧的皮肤上涂抹了起来。
女孩虽然个子不高，手指却还算修长。涂抹时时不时触碰到秦子尧鼻尖的无名指，引得他略微发痒。不知道为什么，陈晓晨涂的明明是额头，秦子尧却觉得双颊微微发热。
好在秦子尧额头上的伤很轻，很快就涂完了。
“这下总可以了吧……”秦子尧心中暗道终于结束了，但不知为何，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然而似乎陈晓晨并没有结束的意思，没有说话，只是凭借动作，示意秦子尧把上衣脱掉。
“这里……也要么。”秦子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确认道。
“嗯。”女孩并没有说别的，仅仅用点头的动作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哈，那，那好吧。”秦子尧似乎失去了拒绝的能力一般，随后便褪去了上衣。秦子尧上身前侧的伤势倒是并不严重，只有右肩处还有一块不小的红肿。
秦子尧的上身虽谈不上有多么健硕，但也算是棱角分明。
“你……你转过来，我……我给你涂背面吧，那里你够不到……”见到面前的男人脱下了衣服，即使是陈晓晨自己提出的要求，一时间竟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啊……对，对啊，还是涂背面吧。”秦子尧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转过身去。
男人背部的伤比胸前要严重得多，毕竟挨打的时候蜷成一团，也算是保护了前胸，只不过后背遭殃罢了。
“你身上的伤……”女孩跪坐在秦子尧的背后，一边涂抹一边道：“是你们部的那个演‘勇者’的家伙弄的吧……还有上次在活动中心，你的伤也是……吧。”
秦子尧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陈晓晨的问题：“本来我就是被强迫着来参演的，那家伙应该也想不到，我会抢了他饭碗吧……”秦子尧挠了挠头：“不过上次倒是另有其人，是我们班里的，不是他。”
“另有其人？”陈晓晨震惊道：“学长你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么？”
没有回答，仅仅是苦笑了两声。
窗外的雪依旧如飞絮一般，在天空中狂舞。
陈晓晨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忍不住想扇自己两巴掌，本来就把人家家里的事情刨了个遍，现在又要揭人家的短，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被人知道自己的软弱。
“晓晨……”
秦子尧不知怎么的，突然叫出了这个名字，他想起来了，自己曾经就拿过她的名字开玩笑，说她的名字很奇怪，，整天“小陈，晓晨，陈晓晨”地叫，还把她惹哭了几次。
“嗯？”女孩似乎并不在意秦子尧的叫法，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你姥姥，很疼你吧……”不知是不是处于嫉妒，秦子尧还是问了出来。
“当然了，我姥姥可是……”刚刚得意忘形起来的陈晓晨突然意识到什么，把刚刚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弱弱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秦子尧有些不理解。
“因为你的爸爸妈妈……”又是回答了一半就咽回了肚子，陈晓晨此刻真恨不得用针把自己的嘴缝上。说话不经大脑，就像是脑子整理了一份草稿，还没等审批结束，嘴巴便脱口而出，似乎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一般。
“哈哈，你误会了，”秦子尧突然笑道：“我的父母，都很爱我的，只不过，他们不喜欢彼此了而已，自己单独居住，也是我的要求，我不想我妈因为我，放弃了追寻新生活的权利。”
“那你呢？那你怎么办？”
“我？”秦子尧指着自己，是的，他从来就没考虑过自己。
“我的话，一个人就好了，不被人担心，也不被人挂念，不打扰别人的生活，也不给人添麻烦，对谁都好，不是么？被人在乎什么的，我不配，这可能就是我最适合的状态吧，”秦子尧想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才不是！”陈晓晨再次未经大脑就否决了对方的观点，只不过这次，慢半拍的大脑在嘴巴说完后，又把草稿的审核批准了。
“总会有人在乎的！”陈晓晨肯定道。
“哈哈，或许吧……”
“嗯……擦完了……”陈晓晨欲言又止，随后将红花油递给了秦子尧：“前面的，你自己抹吧，我去洗个手。”
“嗯，麻烦你了。”秦子尧道过谢后，接过了还留有女孩手上的余温的药瓶。
而陈晓晨则是穿着大得离谱的拖鞋，像鸭子一样拖动着脚步跑向了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将双手放入冰凉刺骨的流水中，陈晓晨才冷静了下来，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双颊就如着了火一般，泛起久久不能褪去的红潮。
“冷静，冷静……”陈晓晨不停提醒着自己。
笑话，难道自己还能动了情不成？
“晓晨，没事吧？怎么这么长时间？”秦子尧听水龙头都已经响了两分钟了，出于担心，便走了过来，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见到门口的秦子尧，不知为何，本来伶牙俐齿的女孩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秦子尧见眼前的女孩满脸通红，又考虑到之前她在门外待了这么长时间，难免会生病，于是便将手贴到女孩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哪知这一试，女孩的脸又红了三分，也不知是今天陈晓晨的脑子电阻过大反应迟钝，还是过高的温度把脑子烧坏了，女孩的嘴，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我喜欢你，学长，请跟我交往吧！”
“……”
“完蛋了……”陈晓晨真的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谢谢你……”谁知秦子尧犹豫了一会儿，突然道起了谢：“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被人在乎，我的存在，也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那当然了！”陈晓晨抬起了头双眼放光地期待着下文：“所以，也就是说……”
“对不起，但只有这个，我不能答应你，你是个很好的女孩……”
“所以……我被发好人卡了么？”女孩的双眼顿时暗淡了三分，不用说下去，陈晓晨也知道下文，什么应该找个更好的什么的，这种套路她在番剧和电视里见得多了。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她知道，秦子尧，是真的认真考虑过她的未来，才说出的这番话。
“这又是，为了别人的幸福，牺牲自己的戏码么……”
“什么……戏码？”秦子尧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像你为了妈妈的幸福，牺牲了自己一样？”
眼看面前的女孩眼窝里渐渐湿润了起来，秦子尧赶忙劝道：“不，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
没有回答，屋子里一时间只能听到狂风吹动雪花的声音，雪，似乎愈下愈大了。
秦子尧想要说谎，可似乎自己之前的每一个谎言，都会被面前的女孩揭穿，不留情面，也不分场合，只要是自己的谎言，就逃不过她的眼睛。
“对不起……”
这就是沉默许久过后，秦子尧给出的答案，也是三个字，却并不令人得偿所愿。
“真是的，学长你这样的话，我不就陷得更深了么？”少女突然笑出了声，但伴随笑声而来的，却是住不住的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诱惑我啊？为什么不把自己扮演成一个渣男啊！玩弄我的感情也罢！！！让我死了这条心也好啊！！！！！！！！！！！！”一瞬间，所有的爱慕也好，不甘也好，悲伤也好，全都随着女孩的眼泪奔涌而出。
望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孩，秦子尧的喉头也一紧，但又不知说些什么。也许是下意识的，他伸出了双臂，将女孩搂在怀中。
“真，真是的，谁要你的可怜，我，我一点也不难受，一点，一点也不！”怀中抽泣着的，如猫一般的少女仍然死鸭子嘴硬。
过了许久，也许是十几分钟，又或许，是一个小时，陈晓晨才终于止住了哭泣，从秦子尧怀里挣脱出来：“秦子尧你听好了！”
没有使用“学长”这种称呼，女孩似乎是第一次直呼其名，但，又似乎不是，上一次大概还在小学。
“老娘不用你的可怜，只要你记住一句话，总有一天，老娘要追到你，你就洗好脖子等着吧！”女孩强忍着抽泣的幅度，眼角还有着未被擦干的泪痕。
“……”面对跟刚刚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表白，秦子尧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应，许久，才挠了挠头，给出了答案：“好，我等着那一天。”
窗外，雪似乎已经停了，刚刚还纷乱无比的雪花，已经成为了裹在大地上的一层银装，似乎在向世人传递着节日的气息，圣诞之夜，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