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以南有亭名曰:长亭。此亭非常有名。据说高宗时代曾有贬黜官员临行前获得友人送别一首,一个月后不仅官复原职,而且圣眷更盛。有此一例,倘若谁能到外地赴任之前得友人送别一首,寓意着距离高升不远矣。
此刻,老将军正与人道别。此次右迁表面上看是李林甫弹劾之功,其实是圣心难测。以老将军数十载的威望,李林甫的弹劾根本算不了什么。
前来送行的大多为军中将领。左金吾卫大将军李锴洛、右领军大将军郭虔瓘,凉山团校尉李光弼、右散骑长侍褚无量….
“诸位请回吧,老夫此去益州,天高路远,还是早点上路。”老将军说完,眼睛却看着长安方向。刚才李锴洛暗中告诉老将军,有个老将军想不到的人前来送行。
一骑狂奔而来,离老将军不远处,来人勒住缰绳,骏马忽然立起,马鸣风萧萧。老将军面不改色看着。待马蹄落地,来人翻身下马行礼,
“小子处理公务来迟,老将军莫怪。”正是郭礼。
“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此为官之道。你能来送行,说明老夫昨日一番心思没有白费。”老将军呵呵一笑。
“小子愚钝,但知轩冕客志在林泉,山林士胸怀廊庙。将军虽然远去梓州,何尝不是中转之地呢?”郭礼提醒道。
“呵呵,你来此不是只为了提点老夫的吧?”老将军怎么会听不出郭礼的用意。
“小子前来给老将军送行,特地作词一首,还望老将军喜欢。”
久闻郭礼才名在外,没想到今日送别作词。老将军哈哈笑道:“恭听少卿大作。”
送行之人拥过来,都想一听郭礼大作。传闻昔日这位军中校尉,所作诗词文章皆为上乘,给军中这些大老粗涨了不少脸面。现在长安城中,谁还敢说军伍之人是大老粗?你是文化人,你和郭礼比一比?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首送别词,一首悲欢曲。
吟诵完毕,郭礼清唱一曲送别为老将军送行。
这首《送别》旋律优美,意境悠长,待郭礼唱完众人皆醉。
老将军马车已经走远。
…….
李随正在盘点半月来的支出收入,看到一位公子模样的人走进康怡书斋。
“久闻康怡书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在下掌柜李随,请问阁下是?”
来人并不报名,丢出一卷誊写好的文稿,递给李随。
“付印一百份,多少银钱?”
李随翻看其中诗句,看到郭礼的名字,眼睛亮了。读完之后,久久不能平静。
“免费。”
来人以为听错,再次问道:“免费??”
李随笑道:“的确是免费付印,不过在下有个条件。”
来人问道:“什么条件?”
“这些诗句,本店可以自由付印。”
来人笑道:“掌柜尽管付印,但有一条,作者姓氏不能印错。”
李随知道又有一个发财良机摆在面前被抓住了。
待来人走后,李随加印一千,并且将郭礼的两首诗单独拿出,和前面郭礼所写的《秋兴》《文人治国》《送别》一起付印,称之《文人录》。
短短一日之间,长安城内,诗作满天飞。
….
“公主,奴婢给公主拿来一个好东西,保管公主喜欢。”宫女如意手中拿着似乎是纸的东西。
万安公主的宫女唤作如意,取吉祥如意的意思。还有一名宫女自然叫做吉祥了。
吉祥如意万安。一主两仆,寓意皆美。
“拿来给本公主瞧瞧。”
如意拿来之后,万安看到诗句,知道这是当日诗会诗作集锦。公主提前离场,尚有几首陌生的诗作应该是离场之后收录。除了王维的一首,剩下能吸引公主眼球的只有郭礼的两首。
“公主,看这是什么”
公主接过之后,竟然是《郭公子文集》。郭礼才写了几首,竟然成了文集?要知当时,还没有人敢把自己的诗作唤作文集。
“嗯?这首《长亭》是什么时候作的?看时间竟是今日所作,送别?送王晙么?”
这首送别没有词名没有曲牌,掌柜灵机一动以《长亭》命名。
公主看到送别词,眼神发亮。
“公主,据说郭公子当场将这首词唱了出来,旋律优美,坊间已经流传。”
短短半日之间,一首词能够流传长安城,恐怕也只有这位郭公子可以做到了。
“什么曲子?”
“奴婢说不上来,倒是会哼哼几句。”
送别旋律简单优美,听过一遍自然记住。宫女顺着词小声哼哼出来,公主已经明白曲调了。
公主自幼熟悉曲谱,单听旋律就可谱曲。片刻不到,这首送别连词带曲齐全了。
好优美的旋律!
…..
周鹏点齐五十骑,跟随郭礼前去查案。五十骑前面一辆马车,车内坐着孟浩然。此去南方路途遥远,有了五十骑护卫,一般的强盗劫匪不至于生出歹意。
同样的长亭,同样的地点,只不过换成了郭礼被人送行。
李光弼、仆骨怀恩站在长亭之中,碧瑶想来送行,被郭礼劝住。妇道人家,抛头露面不好。沾染了唐朝风气的郭礼,一句话就把碧瑶劝了回去。
时间不早了,郭礼正要命令启程,忽然看到远远一匹白色骏马飞驰而来。离得近了,方才发现原来是公主殿下。长发飘飘,一身草原劲装,格外的英姿飒爽。
公主翻身落马,众位送行之人早已跪倒一片。
郭礼看到公主,百感交集。卿本佳人,奈何多情。
看到郭礼并未行礼,公主也不气恼。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本公主前来给你唱支小曲,祝你一路顺风。”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天籁之音响起,竟是昨日郭礼送别老将军之作。公主声音甜美,犹如天外飞仙。
待公主唱完,郭礼不由自主和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公主咬着牙,一词一句全部熟记于心,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郭礼想像老将军那般潇洒,一曲结束人已远去。但是眼前这位公主明显不是那么好说话。公主拿出两张纸,上面刻印着诗会中所有的诗作,还有好事者请翰林院大儒逐首点评,一并印在上面。
“这是送给你的,你的这首词叫做什么?”
“送别”。
郭礼还是走了,长亭之中,李光弼看着公主痴痴的目光,心中不忍劝说,竟先和仆骨怀恩走了。
长亭外,公主一人牵一马。
公主抬头眺望着天际,马儿低头吃着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