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身为卫尉寺主簿,平时操心不多,喜欢趴在案子上睡觉。卫尉寺上面有寺卿、少卿、寺丞,下面还有录事。整个卫尉寺衙门,平时办公七八个人,互相之间很少往来。拿着国家的俸银,做着春秋大梦,如此悠哉的日子那里去找。
陈霖原是秀才,靠着亲戚的关系,一跃出龙门,在深水泥潭中获得一方养身之处。
卫尉寺在皇城之中,紧挨着大理寺。
今日正好中秋,陈霖一改往日颓废的形象,竟然在卫尉寺中巡查。忽然发现一名年轻人正在寺中和自己一样在溜达。
“新来的?”陈霖问道。虽说卫尉寺人不多,陈霖记住的还真没有几个。七八人守着偌大的院落,实在空闲很多。每个人占据一个房间办公,平时大门关闭,谁知道谁谁又认识谁?
“见过大人。”来人作揖道。陈霖看到对方如此恭敬,心中亦是得意。“卫尉寺不比其他衙门,这里闲的都快淡出鸟来了。除非有皇上圣旨,平时都是尚书省前来通知,没有圣旨和通知,无聊啊。”陈霖看到对方是新来的,难免念起老人经,有意提醒对方。“平日里大人都做什么事情?”“做事?那里有事可做,春祭、秋祭,大朝会礼仪,一年就忙这么几天。真有事情,也是寺丞安排,上面还有少卿、寺卿,和你有什么干系?睡睡觉做做梦足以。”
陈霖没有发现来人脸色稍变,依旧说道:“在这一亩三分地,谁说的话也不如陈丞相说话管用,卫尉寺直属尚书省,小子,透个底给你,老夫陈霖就是陈丞相介绍里的,好好做事,在这里需要听话就行,以后你就听我的。上面安排你做什么?”
年轻人还未搭话,陈霖自言自语道:“回去睡觉喽,今日十五月儿亮,做个好梦美娇娘。”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
年轻人看对方走了,挨个房间转了一圈,大多都是在看书。又去了卫尉寺管辖的武器署,守官署,大致情况都了解。
武器库还算正常,各类仪仗用的武器都齐全,记录完整。守官署乱七八糟,一百多人的编制,竟然只有八十几人在册十几人在岗。帐篷等物资,更是欠缺严重。如果皇帝突然下诏出巡,连仪仗队的人数都凑不够。
回到府衙,见了寺丞曹正。这位曹寺丞从果毅都尉调入卫尉寺,刚调来几年颇有微词,清水衙门总不如战场来的痛快。来了几年,在长安城购置了房屋去了美娇娘,渐渐忘记了沙场上舔血的日子。
“曹寺丞,卫尉寺的寺卿是谁?”郭礼问道。
“禀告少卿,卑职来此经年,寺卿一直空缺。”
好个李隆基,竟然派给老子这样的一个闲职。郭礼心里骂着皇帝,心里想着怎么整治这里。
“这里有个叫陈霖的?”
“曹主簿比卑职早来数年,算卫尉寺的老人。”曹寺丞禀道。
“让曹主簿卷铺盖滚蛋,通知守官署的令正,明日叫守官署的人全部到齐,本官要去看看究竟差了多少人。”
“遵令。”曹寺丞想着这位少卿大人恐怕也待不了几天,陈霖是尚书省丞相陈嘉崇的人,这样不给丞相面子,还是太年轻啊。
……
磨砚啜已经两天没吃没喝,躺在荒凉的黄土地上,不停喘着气。暂时处于安全,押送队伍的士卒并没有追上来。或许对他们来说,逃走一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些被押送的人,明显不是犯人。士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跑了就跑了。
这一切磨砚啜并不知晓。
至少眼下听不到追兵的声音。
磨砚啜的目标是长安,听说库狄朔望因为立下大功,被大唐封官。磨砚啜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库狄朔望,现在已经改名为仆骨怀恩的幼时伙伴。无论是库狄朔望还是仆骨怀恩,都是曾经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虽然彼此之间并无过多交情,但是此时此刻全部的希望都在仆骨怀恩身上。
自从鲁州叛逆官员逃跑之后,回纥族突然遭逢大难。那位将军命令城中所有参与叛乱的铁勒族全部抓起来押往灵州。在灵州待了几天,全族被押往中原,强制性迁移到中原生活。
磨砚啜是回纥族人。虽然在鲁州的回纥族人只是回纥部落之中一个小小的分支,但是全族上下宁可去更荒凉一点的西域,亦不愿意去中原的繁华地区。回纥是草原上的民族,怎么可能从事农耕,以种地生存呢?
磨砚啜的父亲药罗葛骨力非罗是回纥族长,如今跟随迁移大军一起。药罗葛是回纥的姓氏,磨砚啜自小想要壮大回纥,没想到如今,药罗葛这一支竟然面临灭族之灾。草原上的民族去了中原,就像苍鹰失去了翅膀,猛虎掉落了牙齿。
这种情况,所有的药罗葛族人都不能忍受。
磨砚啜今年只有十七岁,家族的使命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忍着饥饿,继续向长安城方向跑去。前面是杂草丛生的灌木丛,磨砚啜一头扎进去,没想到一脚踩空,顺势滚了下去。灌木丛的后面,一道斜坡直冲谷底。
磨砚啜躺在谷底,一条溪流在身旁静静流淌着。天好蓝,水中清澈的倒影着蓝天白云。捧一口喝了,清凉甘甜。浑身似乎有了无穷的力气,顺着溪流又继续向前走。前面是一条大河,远远的矗立着一座大城。比鲁州高大了很多。
难道前面是长安城?
磨砚啜似乎有了力气,跌跌撞撞向大城奔去。
“站住,你是何人?进城做什么”守城的士卒看到磨砚啜一身破破烂烂,不客气的问道。
我是谁?我是回纥族族长的儿子。
眼下这个族长儿子的身份毫无用处,甚至可能遭受牢狱之苦。
“我是仆骨怀恩的兄弟,我要进城找他。”磨砚啜灵机一动道。
守卫不知道谁是仆骨怀恩,将这个有乞讨嫌疑的人押至将军府。本来驱赶走就可以,听来人说的名字都是稀奇古怪,不像中原人亦不像色目人。或许将军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历。
王守真正在看书,听到手下来报抓了一个像乞丐一样的异族人。看到磨砚啜,听他讲想见仆骨怀恩。王守真知道仆骨怀恩是妹夫手下的士卒,如今升为旅长。为何这个人要来庆州找仆骨怀恩?
“这是凉州?我以为是长安。”磨砚啜道。
原来如此。
王守真给磨砚啜安排了一匹马,从凉州到长安,快马一日之间可到。看磨砚啜的模样,好像几天没有吃饭。王守真领着衣衫褴褛的磨砚啜吃饱了饭,看着磨砚啜纵马从东门离开。
磨砚啜好运碰见了王守真,恰好王守真认识仆骨怀恩。一日之间磨砚啜抵达长安城,这座大唐都城竟然比凉州还要高大雄伟。进城后磨砚啜逢人打听仆骨怀恩的住处,恰巧看到一个年轻人在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