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致的书房外是一座独门的小巧庭院，池塘里没有花也没有鱼。池畔几株杨柳，在冬天的枯色里泛着疏淡的绿意。
温别一直很好奇曹致是哪一脉的源者，会用什么神奇的方式带自己去土庙巷。
事实没有让他失望。
曹致立于庭院的空地之上，摊开双手。丝丝缕缕银光飞舞而出，一柄缠绕着玄色腾纹的青龙戟自他空无一物的手上凝现。
戟长不足一丈，月牙单耳，戟尖泛着锋锐的银芒。
原来刺穿蜃兽头颅的那柄长戟长这样，好像有些过于纤细了，还是方天戟威武些。
温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青龙戟，不知曹致现出戟来的用意。难不成要手持长戟直接掠马穿市杀过去？
青龙单月戟完全凝聚而成，发出一声清越的龙鸣，在空中盘旋一周后停驻在离地一尺的位置。
“它叫银月。”曹致跨上长戟，伸出一只手来：“上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的剑……哦不，戟仙！
没有时间让温别犹豫，曹致握住他的手把他提到杆上，银月立时腾空而起。
等等，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猎猎冷风迎面灌进嘴里，把温别没来得及发出口的惊叫拍回了肚中。
“以源力覆身，不然你会掉下去！”
“什么？”耳边呼啸着风声和曹致零碎的话语声，温别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觉得寒风凛冽，拍得自己摇摇欲坠。
温别根本睁不开眼，闭着双目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平衡身体上。若不是入源后平衡力大增，此刻戟下亡魂又要凭空多出一条来。
曹致牢牢抓住他的手，把他扭得如同在跳水袖舞的身体稳住，用源力包裹了声音道：“用源力！”
这句话就像在他耳边说的一样，没有受到任何风声的干扰。
温别立刻调动了体内的通魂源力，将源力蔓延至体表，包裹住自己的全身。
狂风掠过灰白色的源力躯壳，乖巧地滑荡开去，再也无法对戟上的两人造成阻碍。
终于风平浪静了。
温别揉了揉冻僵的面颊睁开双眼，此刻风景如斯震撼！
蓝天围绕在身畔，朱仙镇的全貌匍匐在脚下。
一座座恢弘的建筑缩到巴掌般大小，整齐地分布在贾鲁河的两岸。三丈多高的城墙似一条细长的黑线，将整个镇子圈了起来，圈外好一片绿水青山。
街上的行人如同蚂蚁般穿梭，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头顶。
几只金翅雀拍着翅膀与温别同飞，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其中一只，惊得它啼鸣一声扑腾着飞远了。
“从高处俯瞰世间，犹如无尽尘埃，难免生出凡人皆为蝼蚁之感。然你我脱胎于凡世，便睁不开世间八法，依旧在轮回之中。既拥有了超脱凡俗的力量，就要肩负起过人的指责。”曹致的声音清晰地透入温别耳中。
所以神仙只是寿命长些、力气大些？
温别依依不舍地注视着脚下风光，银月低飞下行了。
有了源力护身，曹致下降的速度很快，顷刻间两人已落于土庙巷的一条死胡同里，银月化作一道银光融入曹致的心口。
还好这里没人，如果刚好有个人，指不定被吓成什么样子。
温别依照记忆中的路线，拐了几个弯寻到一间瓦房前：“我记得墙上有个一人大小的窟窿，应该是这间。”
曹致站在门前仰视屋檐，檐下并没有温别所说的黑灰色眼睛状记号。
“确定是这里吗？”
温别走进空空荡荡的屋内，地上散落的稻草依旧，几口大木箱已经不见踪影。
他走到墙角蹲下，地上有几道浅浅的长方形印迹，正是他和王茂藏身的木箱大小。
“就是这里没错。当日的木箱就放在这里，共有五口。”
曹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瓶塞对准屋檐下的位置，嘴唇轻轻开阖。
白色的粉末从瓶中向上飘出，全都被吸附在屋檐下原来记号存在的位置，一个一般无二的白色符号显现了出来。
“这是年轮粉，御木源者辨别树木年纪的小把戏。”曹致解释道。
炭笔用树木灰烬制成，哪怕抹去了仍有细微的残余，年轮粉可以准确地定位到黑灰色符号曾经的模样。
曹致绘下黑灰色记号的样子，以手远远一拂，年轮粉飘散在了空中。
温别问道：“你也是御木源者吗？”
“不是，这些凝聚了源力的辅助品只要以源力驱动，任何源者都可以使用。镖局的仓库里有几百种，你可以去领一些试试。”
曹致又拿出一个玉瓶，这个瓶子只有大拇指大小，雕饰着金色花纹，看起来十分名贵。
他似乎有些不舍得的样子，犹豫了片刻，将瓶塞快速拔出又立即塞了回去。
这是白驹卫仅存的三瓶重现粉之一，可以重现某地曾经存在过的气味或者画面。
重现粉的制作方法已经断绝，市面上有价无市，连黑市都买不到，称得上是一簇千金。
六年前京师有一个黑市流出了一瓶重现粉，消息不知为何走漏，竟引来了疑似巨匠境的源者将整个黑市连锅端了，一时吸引目光无数。
若不是这次的药材失窃案牵连甚广，以曹致在白驹卫内的职位是不可能申领到重现粉的。
“气味重现。”曹致喃喃着，一小缕若有似乎的淡淡金光点点飘荡在木箱曾经所在的位置。
温别体内的金色源力微微震了一下，似是有所感应。
他轻轻抓住一粒金色光点，金色光点落在他的掌心，立即穿透了皮肤融进他的经脉中，汇入了金色源力的溪流。
一股略微发甜又夹杂着辛辣的奇特草木味道弥漫开来。
“就是这个味道！”
曹致吸了一口气，道：“蛇涎草、龙骨花、紫萝枝、天心海棠、百年粉椒，都在失窃名单中。五口箱子，五种失窃药材，必定是这批东西无疑。”
如果箱子里的就是失窃的草药，那么当日那两个人说的正月初九和寅正很可能是转移或者交易药草的时间。
天同应是指紫薇星盘中的方位，这么理解的话黄魂幡就是交易信物，七十二、七十九、九十三三个数字有可能是参与交易的人或者交易的数量。
那天由于两个神秘人发现了赵三福，为了安全起见，应当是将这批草药提前转移了。
淡淡的金光化作一缕金色飘带，朝着门外的一个方向飞去。
“跟上！”
曹致射出一支鸣镝，两人顺着金色飘带指引的方向而行。这是通往南码头的方向。
当时屋子里除了草药味还有一股木头发霉的味道，回想到他摸到箱子里的草药时手上略微的湿意……
失窃药材很可能一直藏于船只中！
之所以各地府衙久查无获，哪怕封城也找寻不到药材，一定是有人利用源术手段将药材转移到了水路，掩藏得极好。
二人一路追踪到南码头，一艘三层的中型木船停靠在码头边上。
这艘船没有下锚也未没有系绳在码头，却并不随着荡漾的水面摇晃飘动。细看之下，船身触到的水面部分波澜不惊、如铜镜般平整，怪不得木船无锚也可稳稳地扎在水里。
船头除了史玉生、葛达二人，还立着一个黄衣妇人。她的双手笼着水色光芒，想必是镖局中温别未曾谋面过的行者境御水源者丁湘了。
曹致拎着温别一个飞身稳稳落在船头。丁湘挥动衣袖，木船无风自动，跟上金色光带的速度向北驶去。
“头儿，有失窃药材的线索了？”
“温别找到一处地方短暂存放过失窃的药材，跟着重现粉看看会指向哪里。”
曹致专注地观察着重现粉的方位，金色的光带颜色淡了几许，看样子至多撑不过两个时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