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幻虚目注了他,微觉诧异,半晌才道:“我想她并不希望见到我,她想见的人,其实是你。”
“但你却想知道自己与她之间究竟有何关系,是不是?”楚天云轻轻道,“我会混入少林弟子之中,与他们一起前往青州,一路也好监视风留行。你找到欣仪后,再一起去与我们会合。”
凌幻虚这才知道,他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能与关欣仪修好。关欣仪之前对自己一直误会颇深,若这次她果然有难,自己如能救她一命,或许她对自己的态度会有所改变。
这些日子一路同行,她慢慢发现楚天云行事冷静、举止温文,真难以相信他曾是魔教中人。然而回想起当日被困龟山之时,对身为阶下囚的自己,他也同样以礼相待。这个人的好处,接触他的时间越长,越是能够深深体会,难怪关欣仪会对他……
她忽地心中一凛,自己为何会开始在意起这个人?
有些心慌,凌幻虚转移了目光,道:“好,就这么决定。”
* * *
“你真要处死斜阳?”梅儿紧紧拉住了屈放华的衣袖,道。
屈放华皱了皱眉,道:“教中之事,你不要管。”
梅儿紧盯住他,追问道:“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杀斜阳?”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闯下大祸,而且始终不知悔改。若我不依教规处置他,又如何服众?”屈放华轻轻叹了口气,道。
梅儿眼中落下泪来,道:“这次的事情,根本就不能全怪斜阳。你明明知道他对那个姑娘一往情深,情关难过,却始终不肯放过那位姑娘,才逼得斜阳出此下策,犯下大错。”
屈放华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我逼他?我早已警告过他,陈月影抢夺掌教敕令,处处与圣教为敌,要他决不可再与她有任何瓜葛,可是他却始终不知悔改。”
他从未在梅儿面前发过如此大的火,梅儿不禁也吓一大跳,随即知道他其实心中也甚感痛苦,这才会失去常态,于是叹息道:“斜阳自小由你带大,难道你真的忍心杀死他?”
屈放华心中一颤,忽又想起十八年前,自己第一次将尚在襁褓中的古斜阳抱起之时,他那胖胖的小手不停地向着自己挥舞,似乎想要抱住自己,脸上也绽开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对于从小在烟罗教严苛的环境中长大的自己来说,那是一次十分新奇的体验,心中忽有一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鬼使神差一般,他竟这样抱着古斜阳回到了龟山。
为了将古斜阳留在教中抚养,他曾跪在见渊门前三日三夜,直至见渊答应收留古斜阳。那之后,照顾古斜阳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肩上,虽然他自己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却又要当爹又要当娘,这中间的辛苦,也只有曾帮他一起照顾古斜阳的梅儿最清楚。
屈放华一时十分感慨,良久不语。
梅儿也想起了当年的往事,轻轻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一起照顾过他。他小时候的样子,俊俏可爱,古灵精怪的,不知道多会讨人喜欢。从小到大,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见教主和你都不忍心苛责。现在他不过是放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你为什么不能原谅他这一次?”
屈放华道:“就是因为我们从不忍责罚他,才让他越来越任性妄为,闯下大祸。这一次,我再找不到理由宽恕他。”
梅儿泫然道:“放华,我问你,若你是斜阳,我是他放走的那个姑娘,你会不会像斜阳那样救我?”
屈放华一怔,凝视了她,半晌没有回答。
只听梅儿继续道:“若连你自己也过不了情关,又为何不能原谅斜阳这一次?”
良久,屈放华终于轻轻一叹,道:“好,我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希望他别再令我失望。”
* * *
“师妹,准备好了没有?”叶韵蕾端了一个托盘进来,随手将门关上。
陈月影点了点头,走到桌前,看着她把托盘放到桌上,拿起盘中的一个木盒,打开看时,正是一整套的银针。
叶韵蕾也拿起另一个木盒,走到床边,向紧闭双眼的关在洲看了一眼,吐了吐舌,道:“想不到师父以前教我们武功医术时那么严肃,现在疯癫之时却像个老顽童,如果不是在他的食物里放了药,恐怕他根本不会乖乖地让我们施针。”
陈月影也走将过来,道:“等一下我们行动要快,务必一次成功,免得对师父的身体有所损害。”
叶韵蕾点了点头。两女轻轻扶起关在洲,让他盘膝而坐,然后也分坐在他的前后。
“师姐,准备开始。”陈月影拈起一枝银针,向叶韵蕾道。
“好。”
两女出手都快如闪电,各以独门手法,将银针一一扎入关在洲的前后要穴。施针的深浅、力道的轻重她们之前都已经过精密的计算,如今凝神施针,不敢放松。
好半晌,才将两盒银针全部扎完。陈月影和叶韵蕾互视一眼,同时出掌,已抵在他的前胸后背之上,输入内力。
直到过了一个时辰,两女面上已有汗水渗出,陈月影才终于开口:“师姐,收针。”
叶韵蕾一点头,两女又同时出手,依扎针时的顺序将数百银针一一收回,这过程中不容一丝错误,所以当日叶韵蕾虽知道了关在洲的病因,但没有陈月影的帮助,也无能为力。
“终于成功,现在就只等师父醒过来了。”叶韵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跃下床来。
陈月影也翻身下床,轻轻扶关在洲躺了下来,道:“可以拿解药给他吃了。”
叶韵蕾自腰间取出一颗药丸,纳入关在洲的口中。
过了片刻,关在洲终于幽幽醒转。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忽地看见陈月影和叶韵蕾,面上现出惊讶之色,道:“阿蕾,月影,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师父!”叶韵蕾和陈月影双双跪倒在床前,喜极而泣。
关在洲坐起身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不在山中练功,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叶韵蕾道:“师父,难道你已不记得所发生的事情了?七年前,你下山云游,说要去寻找仇人,结果一去不返,我和师妹一直在找你。”
“七年,已经过去七年了?”关在洲缓缓道,向两女望了一望,轻抚她们的头发,道,“你们也长这么大了,这些年来,你们受苦了。”
陈月影道:“师父,七年前你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什么会变得疯疯癫癫,还去了西域?”
关在洲轻抚长须,道:“你们先起来,我慢慢告诉你们。”
叶韵蕾和陈月影站起身来,只听关在洲道:“七年之前,我在云游途中无意碰见烟罗教主见渊,想起当年就是他劫走了我的爱女,于是向他追问女儿的下落,谁知却被他所伤。”
叶韵蕾奇道:“女儿?师父你有女儿,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关在洲长叹一声,道:“那是二十三年之前的事了。当年我手持青竹剑、碧玉笛行走江湖,人称医仙,后来在边关的一个小镇,我遇见了玉琴,也就是我的妻子。为了她,我退隐江湖,那一年,我的女儿欣仪出生……”
叶韵蕾和陈月影互看一眼,眸中都现出惊奇之色,同声道:“关欣仪?你的女儿,名叫关欣仪?”
“不错,难道你们曾经遇见过她?”关在洲急道。
“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而且,她曾经是烟罗教的追魂使者,按理说,应该不会是你的女儿吧?”叶韵蕾困惑地道。
关在洲霍然站起,道:“不,当年就是烟罗教的人将她掳走,我为了追回她,才会离开待产的玉琴。结果,结果不仅没有救回欣仪,等我赶回边关小镇之时,小镇已经被契丹人烧毁,连玉琴和她腹中的幻虚,也不知所踪……”
叶韵蕾和陈月影又吃一惊,同时叫道:“幻虚?你还有个女儿叫幻虚?”
话一出口,叶韵蕾已摸了摸头,向陈月影道:“不对,师父的女儿应该叫关幻虚,应该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
却听关在洲道:“当日我和玉琴有约在先,生下的孩子一个跟我姓关,一个跟她姓凌。”
叶韵蕾和陈月影顿时变色,讶然道:“果然是凌幻虚!”
关在洲紧紧抓住了她们俩的肩头,急道:“你们见过她们?你们真的见过她们?”
叶韵蕾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们的确曾见过两个名叫关欣仪和凌幻虚的女子,一个二十三、四岁,一个二十一、二岁,年纪也与师父的女儿相仿。而且,她们俩都有一块样子相似的玉佩,不同之处就是,一块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和‘关欣仪’,另一块的名字则刻的是‘凌幻虚’……”
关在洲身躯剧震,颤声道:“是她们,果然是她们。她们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们。”
陈月影道:“她们现在分头去向各大门派示警,准备揭发烟罗教的阴谋,之后会在少林会合。”
“太好了!”关在洲放开了两女,眸中已落下泪来,仰天大笑道,“二十年了,已经过了二十年,我本以为她们俩早已死了,想不到还有见到她们的机会。”他忽转向叶韵蕾和陈月影,道:“我们立即出发,赶到少林去与她们会合。”
叶韵蕾和陈月影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开心,同时答应,又互望一眼,心中都是十分震惊,想不到关欣仪和凌幻虚之间,果然有深深的牵连,更想不到她们与自己的师父,也有血缘之亲。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而且关在洲因为高兴,没有再向她们解释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当年烟罗教为什么要掳走关欣仪?这个迷仍然没有解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