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船日外
晨光熹微。
粗粝地硬毛刷狠狠刷过甲板,仿佛能刮掉一层木头。
连家船夜内
男子一撕碎林秀衣衫,一耳光将她打趴在桌上,从背后侵入。
连家船日外
林秀发狠刷着甲板,木缝间的陈年老垢都被刷净。
连家船夜内
林秀奋力挣脱,回身甩了一记耳光。
她将男子二推倒在床,骑坐上去。
连家船日外
林秀甩开刷子,走向船尾。
连家船夜外
水面无风。
船身剧烈晃动。
连家船日外
林秀泼了一桶水,污垢渣滓被冲散开去。
连家船夜内
男子三握刀逼近。
林秀淡然。
连家船日外
林秀拎起桶,抛入江中。
连家船夜内
男子四划破手掌,鲜血滴进白瓷碗里。
连家船日外
林秀提上一桶水,泼泼洒洒倒入木盆中。
连家船夜内
男子五以血为墨,在衬裙上奋笔疾书。
连家船日外
林秀用瓢泼水,洋洋洒洒,将甲板冲洗的一尘不染。
身后的帘子一动,揭帘的手上缠着白布。
男子六一席儒服走出来,神态谦恭,彬彬有礼,见她操劳,疼爱地说:“娘子,何苦再做这些营生,待我金榜高中,即刻赶回来娶你过门,再也不受这些劳苦了。”
林秀:“公子血书明志,一诺千金。只不过,这些早干惯了,一时难改。”
二人依偎,形同爱侣。
连家船汇入熙熙攘攘的江流中,渐行渐远。
片名:海上传奇
清嘉庆年间
紫洞艇夜内
众欢客船妓围坐,饮酒调笑。
烛光摇曳,艇内花团锦簇,盘中多为鱼生。
一客饮酒毕,掷杯桌上,说:“我说妈妈,你把价涨地也忒狠了点呀。”
老鸨谄笑说:“舅爷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如今呀,想见咱家状元娘子一面的人,怕是十艘渡船也装不下哪!”
另一客摇头,不以为然,嗤笑说:“状元娘子?自古举子,留恋花间的不少,真娶过门的?能有几个!你说那李状元中意你家姑娘,谁知真假?”
林秀坐在内室品茶,听得无比厌烦,见老鸨在帘子边使眼色使得脸都变形了,不得已放下茶杯,从若干件血衣中翻出一件,扔给侍女。
而后拂帘而出,含笑盈盈,落座席间。
身后侍女手捧托盘,上呈白衣隐见殷殷字迹。
林秀执壶,为客斟酒,故作正色说:“血书为证!你等见我状元夫人,还不干了这杯受罚!”
二客饮尽,众人大笑。
林秀以得色助兴,眼底尽是无奈。
众妓女早见惯了,陪笑难掩妒色,鲜姐以扇掩面,尤为咬牙切齿。
洋面日外
烈日当空,鏖战已过。
海水血沫漂浮,断桅残木四散,船艇倾覆,伤者在尸堆中哀嚎。
幸存船只中,龙旗虎旗居多,红旗较之极少,黑旗寥寥无几。
郑虫边战边喊:“七哥,就剩下咱这几条船了,弟兄们要撑不住了。”
郑七同样疲于迎战,问:“老郭呢?”
郑虫还未回答,张保从缆绳滑落,顺手一刀砍翻与郑虫交战的官兵,怒骂:“呸!他妈的就是帮废柴!炮响后他家龙船就没进一寸,这会都跑到神龙嘴了吧。”
边骂边砍,如同切菜。
郑虫怒斥:“后生小子,不得非议长辈!”
郑七得以缓口气,摆手道:“独挡无益,扯旗!咱们也撤。”
越南皇宫夜内
西山王阮文惠端坐大殿上首,郑七一行五人血迹斑驳,步入殿内。
众海盗跪拜:“拜见西山王!”
阮文惠痛哭起来,说:“见众爱将死里逃生,寡人心中方才稍安!可恨那小皇帝,被我赶出都城还不死心,竟找着大清的皇帝,借来水师痛下杀手,实在可恶,可恶啊!”
无人应答,阮文惠走下台阶,亲手扶起郑七,恳切地说:“经此一役,我海军损失惨重,万望大司马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且待寡人重新杀回西贡,除掉那小皇帝,为战死的兄弟报仇雪恨!”
郑七领命。
郭婆带跪在郑七身后,暗瞪前方,极为妒恨。
越南皇宫夜外
五人从殿内退下,队列井然。
黄鹤语含讥诮,说:“老大,这交趾老儿打的好算盘呀,推咱们兄弟去和硬茬儿拼命,自己等着收渔利呢!”
郭婆带摇着扇子生闷气,还未回答。
张保气极反笑,扭头问:“黄师爷,您拼命拼到神龙嘴去了,那里埋伏着百万水师是吧?”
郭婆带瞬间翻脸,回头骂:“后生小辈,休得无礼!你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仗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嚣张至此,啊?”
郑虫立定,转身说:“张保乃鄙人义子,光明磊落。我帮众血战刚过,心气未平,比不得郭帮主这般气定神闲,礼数不周了!”
郭婆带正欲回嘴,郑七猛地回头,一脸愠怒瞪了他一眼,众人立即垂首噤声。
郑七喝道:“回广州!”拂袖而去。
黄埔码头夜外
俯瞰码头,车水马龙,灯火通明。
渔歌唱晚,叫卖不绝,人声鼎沸。
一座灯火辉煌的紫洞艇缓缓驶来,人影浮动,歌声绕梁,周围船只顿时失色。
紫洞艇楼梯夜内
鲜姐下楼,遇见要上去的林秀。
二人并肩交错,鲜姐猛地狠撞下去。
林秀早有防备,稳抓扶手,不动声色地承住。
交错后,林秀踩住鲜姐裙角。
几步之后,鲜姐一个趔趄,几乎扑倒。
林秀:“都说姐姐长袖善舞,是不是咱船太小,装不下您老人家呀?”
鲜姐被扶住,重理衣衫,掐腰怒骂:“小娼妇你别得意,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林秀:“我被姐姐收拾得还少么?亏得命硬,挺到今日!”
鲜姐:“一下一下的,越发上来了,都怪我素日里太手下留情。”
言毕一头怒火,抽身而去。
紫洞艇大厅夜内
鲜姐一入大厅,旋即做出弱柳扶风地步态。
她扭到一个中年男子身边,歪到怀里撒娇:“百大官人,奴家今日呀,怕是不能给您跳掌中舞了。”
百龄饮酒,漫不经心地问:“为何呀?”
鲜姐低头抽泣,说:“有人恨我是您的人,偏要踩我一脚!”
百龄不悦,放下酒杯,问:“踩我的人?”
紫洞艇甲板夜外
郑七一行人登船,依旧秩序井然。
郑七心不在此,没理会龟公,径直走进去。
郑虫略有拘谨;郭婆带克制着,扮做君子;黄鹤早就一脸淫笑,东张西望。
张保最后登船,船妓们一见他来了,登时顿住,频抛媚眼。
张保伸了个懒腰,环视一周,爽朗大笑。
龟公看一行人衣冠华丽,行走尊卑有序,一丝不乱,知道来了贵人。
见郑七没搭理他,就缠着郑虫和郭婆带说:“诸位客官,咱家船上名头最响的啊,是扬州请来的鲜姐小娘子,那舞跳得,比赵飞燕还好呢,连官府的爷们都喜欢的紧哪!”
郭婆带折扇一开,问:“哦?身轻如燕?如此佳人,可请来一见!”
郑虫摇头:“什么跳燕子舞的,没意思,叫个唱曲儿的来!”
龟公忙谄笑答:“这位客官,一看您就是懂行的,咱船上呀,前些日子真请来一位唱咸水歌的姑娘,那个嗓子呦,比七姐下凡还响亮哪。”
龟公附着郑虫耳语说:“咱这位呀,那可是花了大价钱得来的!”
郭婆带不耐烦地摇扇,说:“不就唱歌嘛,哪个船娘不会,听个什么稀罕!”
龟公忙解释:“客官有所不知,咱们这位姑娘,名头可大得很哪,人称状元娘子!今年咱广州地界争花魁,能和鲜姐一较高下的,恐怕只有她了。”
郭婆带来了兴致,折扇一收,说:“状元娘子?那是得见见!”
紫洞艇顶楼夜内
林秀扶窗而立,背影婀娜。见手上落了一只飞蛾,轻轻拂开。
龟公引众人入,喊道:“林姑娘,客官专程听你唱歌来了!”
林秀转身,嫣然一笑,问:“客官要听什么?”
众人惊艳,半晌不语。
林秀见来人虽然衣冠鲜亮,却不合体,肤色黝黑粗糙,倒像常年穿行波涛之人,却能直入顶楼,财力必然不菲,心知来者绝非善类。
郑七觉出愣着不妥,推郑虫说:“不是你要听的么?点一个吧。”
郑虫木讷摆手,涩声说:“姑娘,请随意吧。”
紫洞艇大厅夜内
百龄酒意已浓,愤愤说道:“这婊子放肆,明知是我的人,怎敢欺压!”
鲜姐继续煽风点火:“……不止这些呢官人,她还说了,当官的害死她爹,她恨不得把穿官服的头都砍了,挂树上去呢!”
百龄怒极掀桌,破口大骂:“岂有此理,让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胚子!”
遂带人向楼上冲去。
紫洞艇顶楼夜内
林秀临窗而坐,深情吟唱。
皓月如银,美人如画。
众人聆听出神,郑虫眼眶湿润,似有所感。
曲毕,手下进来对张保耳语,再由郑虫传至郑七。
郑七听完立即起身,说:“姑娘歌喉如天籁,望我等他日再有耳福。突发急事,先行告辞。”
林秀屈膝行礼,送客出门。
紫洞艇楼梯夜内
郑七一行人与百龄属众在楼梯上擦肩而过。
百龄气红了眼,无暇顾及旁人。
张保和郑虫交换眼色。
紫洞艇顶楼夜内
百龄带着兵勇冲进房间,林秀退到窗边。
林秀行礼巧笑说:“客官是等不及听曲儿么?这么急冲冲地就上来了。”
百龄冷笑说:“本官堂堂朝廷四品大员,听你这个下贱的疍家女唱歌?不怕脏了我的耳朵!”
林秀隐忍,媚笑说:“大人自然另有雅趣,小女不便打扰。”
说完疾步离去,却被鲜姐迎头拦了回来。
鲜姐弱不禁风地靠在百龄身边,使个眼色,侍女一把将林秀推过来。
一耳光下去,林秀满脸血痕。
鲜姐娇声问:“你冲过来做什么,当着大人的面,难不成还想再踩我一脚?”
林秀跌坐在地。
百龄踹个不停,骂:“下贱东西!大逆不道,竟敢咒骂官员,活腻了吗?”
鲜姐媚声说:“大人,常听人说,疍仔敢上岸,打死不报官。到底真的假的呀?那难不成,还真把人活活打死了?”
百龄冷笑说:“你想看看是吧?”兵勇遂围住林秀,拳脚相加。
龟公们被拦在门外,老鸨见好货色要赔掉,急得直跺脚,却不敢出声。
林秀被打得浑身是血,滚到窗边,挣扎着爬起来,妆发尽毁,面目狰狞。
她背靠窗口,嘶喊:“死我自己来,用不着你们动手!”
说完抓过窗台上的花瓶,朝鲜姐狠砸过去,同时猛地后仰,直接翻出窗外。
众人一片惊呼,老鸨和鲜姐的叫声尤为尖锐。
水下夜外
林秀坠入深水中,四肢僵硬,眼神空洞无光,难辨生死。
片刻后,幼年被困水下的记忆袭来,她疯了一样挣扎起来,却不住地呛水。
力竭下落之际,远处潜来一个人影,极为矫健流畅。
来人托住林秀,将她送上水面。
沙艇夜外
林秀趴在甲板上,边吐边骂:“奶奶的,又死一回啊!”
张保衣衫未干,摇着橹笑说:“小娘子够心急的啊,跳窗户出来追咱爷们。”
郑虫递上手帕,说:“姑娘受惊了,此地不宜久留,你要去哪,在下送你!”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暴喝:“在那边!”
众人回头,只见大船追来,小兵挥舞着官旗,喝令周边船只让路。
百龄怒立船头,头上粗略包扎,透着血迹。
显然,花瓶没打中鲜姐。
黄埔码头夜外
官船对沙艇展开追逐。
沙艇如同泥鳅,在稠密的河道穿梭,官船紧追不放。
沿途的菜艇、垃圾船、运煤船被撞翻无数,甚至还有一艘运棺船,也被挤翻。
运粪船翻倒,两个兵勇跳上来,交手几下,被张保踹进粪水,林秀捶地大笑。
官船紧追沙艇,渐渐驶出内河。
水面的船只越来越少,大船终于得以施展,很快截住沙艇。
兵勇们居高临下,举起长矛。
沙艇上的几人,如同案板上的鱼肉,待人宰割。
百龄颇为不解,问:“你说说你们几个啊,为了个下贱的疍家女子,这么拼命干什么!把自己的贱命也搭进来!”
张保将橹一甩,骂道:“狗官,贱不贱不由你说!”
百龄大笑,说:“死到临头,倒还嘴硬。”
张保青筋爆出,忽听得不远处一声唿哨,立即回了一声。
郑七威严起身,喝令:“马上给我退下,他日留你全尸!”
百龄正要笑,却看到沙艇背后的夜色中,渐渐显出一团庞大的阴影——
一艘巨大的远洋战船缓缓驶出,船身数倍于官船,两侧炮筒逐次推出,满船精壮蓄势待发,一面三角红旗,在桅杆顶迎风飘扬,飒飒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