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放华看了他一眼,现出一个笑容,道:“没什么,小事而已。我们进去吧。”当先走入大殿,与梅儿在上首坐下。适才风留行是向他禀告,说一个上午都没有见到崔明镝,而且在总坛上遍寻不见。屈放华虽心知有异,但毕竟今日是古斜阳的好日子,他不想多生枝节、破坏古斜阳的心情,这才避而不谈。
古斜阳虽知屈放华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他对屈放华颇为信任,既然他不肯告诉自己,必然有他的原因,再加上他一心想着陈月影,也就不再追问,跟着进入大殿,立在台阶之前。
云独步亦在众人之中,冷眼望着古斜阳,只见他一身喜服,更映衬得他神采飞扬、红光满面,不禁在心中轻哼一声。忽又想起了陈月影,当日在沙漠之中,她曾依大食的风俗穿上白袍、面戴轻纱,虽然装扮素雅,却已令人眼前一亮,今日她若穿起了大红的嫁衣,不知又是何模样。
只听鼓乐之声响起,众人不禁都向门外望去,只见数名婢女已扶着头盖喜巾的新娘缓缓走来。古斜阳面露喜色,目光追随了陈月影的身影,再舍不得移开,只觉她行走之际身形婀娜,比平日更添几分花心之态。见婢女们扶着她慢慢来到了面前,古斜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便想紧握她手,却听得陈月影身旁的婢女“扑哧”一笑,他这才发觉失态,急缩回手来,面上早已红透。
喜娘早已在旁道:“吉时已到,请两位新人行礼。一拜天地!”
婢女扶了陈月影,让她与古斜阳并肩向殿外跪下,拜了一拜。只听喜娘又道:“二拜教主和教主夫人!”
两人又向上首跪下,再次叩首。陈月影头蒙红巾,不辨方向,只能任身边的婢女摆布,她们让自己走便走、跪便跪、立便立,只听喜娘又道:“夫妻对拜!”她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只觉婢女们扶起自己转了半个圈,自己已与一人相对而立,虽只看见他的衣襟下摆,但想必是古斜阳无疑了。
她想起他的那些甜言蜜语,面上不禁有如火烧,默默地行了礼,只听喜娘道:“礼成!恭喜两位新人终成眷属,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陈月影更觉不好意思,却觉自己的双手早已被人紧紧握住,只听古斜阳的声音轻轻道:“月影,我终于娶到你了!”
陈月影急道:“快放手,这里这么多人……”
话犹未了,自己忽已被他拦腰抱起,陈月影吓一大跳。只觉他抱着自己不住地转圈,笑道:“我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声音中满是欣喜之意。
陈月影本想让他放下自己,然而听得他这一番话真情流露,不禁大为感动,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低声道:“不必让所有人知道,我知道便已够了。”
只听梅儿笑道:“斜阳,你又耍小孩子的脾气了,还不把陈姑娘放下来。”却听屈放华的声音道:“如此偏狂任性,才是真正的古斜阳,又何必阻止?”可见他对古斜阳的宠溺。
古斜阳却还是轻轻放下了陈月影,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这才缓缓揭开了红盖头,只见陈月影面如桃花,含羞不语,说不出的可喜可爱,不由痴痴地凝望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独步在人群中早已嫉妒成狂,待得见到古斜阳揭开红巾,现出陈月影的面容,只觉她眉目如画,在嫁衣的映衬下娇艳俏丽,更胜平日,如有火在焚烧全身,令他燥热难耐,直想越众而出,自古斜阳手中将她夺走。
却听屈放华扬声道:“今日是圣教的好日子,大家请各自入席,喝杯喜酒,为新人庆贺。”
众人纷纷叫好,早有人道:“新人也应该喝上一杯交杯酒才对。”立时有人斟了两杯酒,塞在古斜阳和陈月影的手中。
古斜阳和陈月影对望了一眼,虽然都有些羞涩,但在众人的鼓动之下,只得仰头喝下。陈月影不善饮酒,被烈酒一呛,不禁咳嗽起来,古斜阳急上前轻拍她背,众人见他如此体贴,又再起哄,闹得两人都面红耳赤。
经过这么一闹,殿中的气氛轻松了不少。众人纷纷在早已准备好的酒席上入座,推杯交盏,开怀饮宴。云独步悄悄将自己杯中酒倒在地上,眼见众人都已酒过三巡,却不知柯岩和莫池言何时才会出现。
他观察着殿中情势,同时又忍不住偷看陈月影与古斜阳,只见两人并肩而立,不时有教众上前道贺敬酒,陈月影不胜酒力,面上已是酡红一片,微倚在了古斜阳的肩头,古斜阳轻轻揽住她腰,一边应酬前来祝贺的教众,一边留意她的情形,宛然已是一对爱侣,令人好生羡慕。
云独步捏紧了拳头,正强自压抑心头愤怒,忽听一声长笑,有人扬声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圣教之上如此热闹?莫非你们早就知道教主今日回来?”
殿中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向门口望去,只见两人已昂然直入,正是柯岩和莫池言。
柯岩被见渊毒害,坠入龟山深谷,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烟罗教中识得他的人已屈指可数,乍一见到他,都吃惊不小。大部分人却只认得莫池言是青州分坛长老,早有人喝道:“莫长老,你在说什么?教主不就坐在上面?”
莫池言冷笑一声,道:“坐在上面的,不是圣教之主。我身边这位,才是真正的圣教教主,他就是柯岩,柯教主。”
此言一出,众人都疑惑不已,议论纷纷:“柯教主?他不是多年前已失踪了吗?”“柯教主怎会突然出现?”“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
云独步早已越众而出,朗声道:“我可以作证,这位就是柯教主。”他在烟罗教中身居右护法的高位,又是自幼在教中长大,说出话来自然有些说服力。
屈放华微微变色,道:“云独步,你竟然背叛我。”
云独步淡淡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圣教。我今天也不是要背叛你,我只是说出事实。二十年前,虽然我在教中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但也曾有幸见过柯教主。当日柯教主忽然失踪,才会由护法见渊继位。现在既然柯教主在生,圣教之主,自然还是他。”
屈放华冷冷道:“你勾结外人,随便找个人来假冒柯教主,难道就妄想夺位?”
莫池言哈哈大笑道:“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又怎会孤身犯险?实话告诉你,你们都已中了我的蚀骨化功散,若无解药,就只是个废人。”
众人都大吃一惊,暗自运功,果觉真气运行有些异样。
柯岩这才缓缓道:“我这次来,只是要惩治叛徒、拿回教主之位。屈放华,三年前龟山上,你为了谋夺教主之位,趁见渊和杨徊他们在万寒洞中大战,竟然引爆埋在洞底的火药。你害得圣教险些覆灭,今日我要执行教规,将你正法。”
屈放华内力深厚,勉强运功压抑了体内毒性,咬牙道:“你们毒害圣教中人,还敢说是为圣教着想?我绝不会将教主之位,交给你们。”飞纵而下,出掌击向柯岩。
柯岩冷笑一声,出掌相迎。四掌相交,一声大响,整个大殿似乎都摇晃了几下,柯岩和屈放华同时后退数步。柯岩面色微微发白,冷冷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功力已如此深厚。”伸手拭去唇角血痕。
屈放华默然不语,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梅儿急叫:“放华!”冲到他的身边。古斜阳亦飞奔而来,扶住了他,道:“屈大哥!”
屈放华只觉内力正渐渐消失,知道再留下去,必然会被柯岩所杀,当机立断,低声道:“斜阳,你跟我冲出去!”
古斜阳不假思索,已应道:“好。”他身着喜服,未佩兵器,随手自一名教徒的手上夺过长剑,护着屈放华向外冲去。
柯岩喝道:“别放走他们!”他刚才与屈放华全力相抗,虽然伤了屈放华,自己却也受了内伤,但知道若今日放走了屈放华,他日必定后患无穷,于是飞掠而至。
莫池言和云独步也早冲上前来。云独步最恨的人是古斜阳,出掌毫不留情,已向古斜阳当头劈下。古斜阳立即长剑横削,迫他收掌变招。但他身中剧毒,内力流失,只觉每出一招,自己便虚弱几分,急向屈放华道:“屈大哥,你快走!”
屈放华刚刚迫得莫池言退后,见古斜阳情势危急,未及相助,柯岩已然赶到,他正欲拼死一战,人影闪动,忽又有一人挡在了他的身前,接下柯岩的攻势,定睛一看,却是顾锦城。
陈月影呆立当地,事发突然,她还来不及考虑任何事,已见古斜阳被云独步迫得险象环生。她立即抽出腰间玉笛,冲上前去,不顾体内剧毒,强自催动内力,笛尖直指云独步胸腹要害。云独步退后一步,冷冷道:“你再运功,体内的毒就越快发作。”
古斜阳亦心疼不已,道:“月影……”
陈月影用力将他将门口一推,道:“你快走!”
古斜阳道:“你跟我们一起走!”
陈月影怒道:“你再不走,我们谁也走不了!快走!”手持玉笛,已冲上前去,挡住云独步和莫池言。
莫池言冷冷道:“陈月影,你别忘了,关在洲还在我们的手中。你不助我们一臂之力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想阻止我们?”
古斜阳这才知道,原来陈月影亦受了他们的胁迫,如今她舍命相救,他心中虽感刺痛,却仍狠下心来,转身扶住了屈放华,道:“屈大哥,我们走!”冲出门去。
柯岩喝道:“休想逃走!”全力一掌,向屈放华和古斜阳拍出。
顾锦城急掠到三人之间,运起仅存的内力要接下这一掌。忽听空气中“嗤嗤”数声,无数银针急袭柯岩,危急关头,柯岩双掌早已转了方向,向发银针偷袭自己的人击去,只听一声闷响,那人已软软瘫倒。
顾锦城飞掠而去,扶起那人,道:“曲云蓉?你……你为何要救我?”适才柯岩那一掌全力击出,若不是中途转向,恐怕现在倒地不起的人就是自己了。
曲云蓉的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她勉强睁开眼来,向顾锦城望了一望,柔声道:“顾、顾长老……其实,很久以前,我、我就已……喜欢……”话未说完,人已咽气。
顾锦城这才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呆了片刻,想要立起时,一口鲜血却涌上喉间,“哇”地吐了出来,全身再无一丝力气。他知道自己身中剧毒之后强行运功,已伤及经脉,事已至此,唯有任人宰割。只是自己的父亲铁心先生还在屈放华的手中,如今烟罗教中遭逢剧变,不知他能否平安无事?
莫池言见陈月影从中阻挠,放走了屈放华和古斜阳,心中甚是恼怒,正欲痛下杀手,云独步却忽伸手拦住了他,道:“她已无力再战。”
果见陈月影笛招散乱下来,忽地喷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她还欲以笛撑地,挣扎起身,然而只觉全身软绵绵地毫无力气,重又跌倒。莫池言向云独步望了一望,见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陈月影,知道他对她未能忘情,于是轻哼一声,收掌不攻。
柯岩追出门去,四顾茫茫,哪里还有屈放华和古斜阳的影子?于是缓缓走回大殿之中。
莫池言早迎上前来,道:“柯教主,请上坐。”
柯岩点了点头,昂然走上前去,坐在先前屈放华所坐的座位之上。
莫池言跟着他走到台阶之前,转身面向众人,笑道:“各位,现在柯教主复位,若有谁不服气,尽管开口。”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静悄悄的,无人出声。
烟罗教众人都身中剧毒,胆敢反抗柯岩的人说不定也会落得曲云蓉那样的下场。虽然莫池言是带着笑容说出这句话,又有谁敢真的开口?
莫池言环顾大殿,脸上笑容忽地一敛,冷冷道:“既然无人不服,为何还不参见教主?”
沉寂片刻,殿中众人皆跪伏在地,齐声道:“参见教主!恭喜教主重登大位!”
柯岩轻抚长须,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他这些年的梦想,就是夺回教主之位,如今目的达成,心中自是欢喜之极。不过,要真正令教众乃至整个武林臣服,恐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下一步,又该如何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