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迟站起来,对她行了一礼,垂眸道,“到了醉欢楼,奴婢一定将手链还您。”
“你最好记得,否则——”阮娇手握成拳,对着苏迟的双眼,凌空一出,带出一股凉嗖嗖的风来,“我就让你这双连撒谎都不带扑闪的眼睛,好生休息几天。”
苏迟分毫未动,润泽的眸子轻轻一眨,颇有八风吹不动的雕塑风范,嘴角微扬,略略一个颔首,算是回复。
阮娇看不惯他这自满的架势,将柔夷在琼鼻上轻轻一滑,傲娇地“切”了一声,提脚便走,“好好跟着本小姐!”
苏迟垂眸称是。
于是,阮娇带着他,按照之前的路线,原路往回折。
后面的苏迟,步步紧跟,视线却散在府中的布局和规格上。
行至厨房不远处的鱼池时,阮娇突然一停。
苏迟始料未及,仍然按着之前的步调走,整张脸撞进阮娇乌黑浓密的头发里。
一股清新的梨花香味。
阮娇打了个迾?,转头的刹那,一只手拧在苏迟的胳膊上,雾昭昭的桃花眼娇嗔地瞪着他,“你不会看路,是吗?”
苏迟站正,低顺着眉眼,“奴才不敢了。”
阮娇这才松了手,转过身去,盯着一池子的鱼。
她是个直性子,对苏迟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没有气愤这种精神食粮撑着她的胃,阮娇的肚子“不负胃望”,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她扁着嘴角,一脸艳羡地盯着鱼池中的鱼儿们,真是个个精神饱满,肥瘦相宜。
她已经想象出它们炖出来是什么味道了。
定是香气扑鼻,肉质嫩滑,吃上一口,感觉这辈子都值了吧。
阮娇舔了舔嘴唇,感觉池子里都是飘香四逸的鱼香味,她遏制住立马下去捞上一只的冲动,转头问向苏迟,“你知道厨房在哪吗?”
苏迟看着少女刚刚舔过的,红润的唇,喉头一滚,她垂下眸子,恭敬道,“奴婢不知。”
“那咱们先去趟厨房吧。”
“好。”
阮娇带着他七拐八绕,专挑犄角旮旯的地方走,总算到了厨房。
“小龟奴,你先在这等着,”阮娇将他带到一棵高大的松树后面,左看看,又看看,确定别人不容易发现才满意地点点头,“别动,千万别动。”
苏迟微微颔首,面上礼貌一笑,心中冷冷一刀。
刚刚还说不饿,现在就来厨房找东西吃,为了怕别人撞见,一路左蹦又跳,像个恼人的袋鼠一样。
苏迟神色中有淡淡的鄙夷。
“小龟奴!”阮娇将手在他面前一晃,潋滟的桃花眼一眯,疑惑道,“你这心里又憋着什么坏心思呢?”
他敛了敛脸上微不足道的表情,“奴婢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给姑奶奶老实在这儿呆着!”
得到苏迟温润乖巧的“是”之后,阮娇瞄着左右无人,像一只草丛里的兔子,一跃便蹦了出去。
她一路小心翼翼,灵巧地躲着众人的眼线,就怕陈氏听了看她笑话。
哪料,一踏进厨房的门槛,就与顾嬷嬷撞了个正着。
“二小姐,您来厨房可是有事?”顾嬷嬷带着六七个厨娘,正要从厨房出去。
阮娇感觉眉心一震,她刚刚也算一路摸爬滚打躲过众人的视线,没想到,竟在最后被抓了包。
阮娇笑眯眯地望着她,袖中的手揉捻了半天,义正言辞道,“菱姨说鱼汤十分补身子,我想试试。”
“二小姐,您,想喝鱼汤?”顾嬷嬷的脸色变了变,苍老的眼中竟有些惶恐。
阮娇一滞。
奇怪,顾嬷嬷是陈氏的人,撞见本小姐的笑话,本应开心才对,怎么这副担心害怕的样子。
于是,阮娇礼貌地一笑,疑惑道,“嬷嬷,怎么了?”
顾嬷嬷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二小姐,您,您从来…都不吃鱼的啊…”
阮娇的大脑坚决地否盯着,本小姐爱吃,很爱吃。
鱼难道不是所有肉食里最好吃的东西吗?
但她不能遵循大脑迫切又肯定的想法,毕竟她只是穿进书里的人物,在破系统没给她透露底线之前,她要做的就是尊重原著。
有了这个想法后,阮娇眨巴了三下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当然不爱吃,但我这腿…”她佯装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脚踝,“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嬷嬷。”
顾嬷嬷脸色这才恢复出正常神色,默了一默,颇有些为难道,“二小姐,今日没有鱼,要不,您过几日再吃?”
“没关系,”阮娇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强颜欢笑道,“我本就不爱吃这个东西,这样我也就不用勉强自己了。”
阮娇头脚一走,顾嬷嬷后脚便去找了国公夫人。
她在训斥阮辰。
陈氏周身散出一股显而易见的怒气,涂着丹蔻的指甲正指着阮辰,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望,“辰儿啊,你怎么能与陌生男子走到一块!”
“娘,还有二妹呢,”阮辰心虚地低着头,“我怕丫鬟们会把早上的事情传出去,对二妹不利。”
“二妹,二妹,你眼里只有你二妹,”陈氏一提起阮娇,胸口直疼,头顶的血管也似要炸裂开来,“她就是个野种,当时咱们逃难时,那个贱人都快临盆了,那种情况下,怎么生得出孩子!”
阮辰立马将奴婢们都屏退,焦急地止住她,“娘,你在说什么!”
“前尘往事我也不想再提!“陈氏气得心中发慌,将桌上的盘子,杯子通通都推了下去,着急道,“你要再做如此自毁声誉之事,我就让你爹家法处置!”
阮辰眼眶红红的,泪水在里面打着转,低低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顾嬷嬷给陈氏递了一杯清茶,“夫人,您消消气。”
陈氏盯着茶杯半晌,还是没有胃口,将茶杯重重一放,手指又气又无奈地捋着眉心。
顾嬷嬷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生怕陈氏将气撒在她的头上,思量再三道“夫人,老奴想跟您说件事。”
陈氏紧闭的眼睛睁开,露出疲惫之色,“说吧。”
“夫人,今日二小姐说她,她想喝鱼汤。”
“什么?”陈氏皱着眉头,一脸不可思议,“她不是最讨厌鱼腥味的吗!你可给她了?”
“老奴哪敢,老奴说今日没做鱼,”顾嬷嬷以眼观鼻鼻观心,压低了声音道,“她身子里藏着这么多年的半萧花毒,要是吃了鱼肉,不得…”
易嬷嬷做了个抹脖子的表情。
陈氏轻蔑地一瞥,不屑道,“她去王府住的这几日,没法子给她下毒,加上今日,她已经四天没服半萧花了吧。”
“回夫人,确实是四天没吃了。可…半萧花毒会常年累月地积在人体,最后耗尽气血而亡,而鱼,就是它的推进剂呀…”
顾嬷嬷越说越害怕,“夫人,万一阮娇一吃鱼,咱们的心血可就…”
陈嬷嬷厌烦地瞪她一眼,“当时那郎中不是说了吗,半萧花毒发的症状与传染性风寒极像,得病好些个日子,即使死,那也是风寒不治而死的。”
顾嬷嬷低头称是。
“让那些厨娘盯着点,要是她再去问鱼汤之事,这几日的半萧花毒先停一停。”
顾嬷嬷捏着帕子,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缓下心神,道了句“夫人英明,”步子不稳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