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话音刚落,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寿康一个没站稳竟径直直的跪了下来。他听得师父让自己去锦衣侯府请定国大长公主,心中的恐惧竟是瞬间抽尽了他腿上的气力。谁人皆知门口跪着的是权倾朝野兰太师。寿康身为福禄的徒弟,怎不知兰氏和穆氏的结盟关系。若是自己去了,这不就真真的就跟太师和太后一派为敌了么?
主子之间的权欲争斗,拿的却是奴才的命去消遣。寿康想起了那些曾被萧锦棠处决的宫人,心下更是惶恐。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有死路一条。他若怯了,今儿他就走不出太清殿。他若去了,兰卿睿跟穆太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自己出宫报的信。他若出去叛了,双方都容不下自己这个背弃旧主的奴才。他们不敢拿圣上拿少帅如何,圣上亦不敢真对太师怎样。但他们却能不费吹灰之力碾死自己这只蚂蚁。
“怎么?”福禄说着转身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徒弟。寿康一抬头,只觉自己师父蓦地变了,福禄素来是个好脾气的,对宫人虽严苛但极少发怒。但此时他不再是哪个往日慈和待人的总管。老人眼神锐利如鹰,他面上松垮的皮肉因挺直的脊梁似虬结起来。他不再是个迟暮的老人,而是一个正直风华的少年。
寿康不自觉的颤了颤,他看着福禄的眼睛,思量片刻后心知此时自己必须做个决断。惶然间,他的目光飘向了萧锦棠,他全然忘记下人不得直视圣颜的铁令。但寿康不曾想到的是,眼前的少年帝王亦看着他,面上非但没有半分恼怒。目光交汇间,寿康只觉少年目光沉静坚毅如铁如冰。那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眼神,不是兰太师闪烁着算计的眼神,亦不是穆侯爷身上特有的混沌且流动着不知饕足的兽性。少年帝王眼底清澈如冰湖,映着天际飞鹰的影子。
萧锦棠怎会不知寿康心里想着什么。他太过明白这种在于绝望边缘挣扎的感受,那种眼神决绝而炽热,让他想到了看着自己泪流的耶律洛央。而他自己亦感同身受,在决定刺杀萧锦辉那晚上,他心中亦是如此——
末路穷途,唯剩舍命一搏。
寿康心下撼动,思忖片刻后,他正欲叩首领命。可谁都没想到,萧锦棠忽的半跪而下,寿康见状一时惊的说不出话,可一旁的楚麟城和福禄却都没出声儿。寿康心头大为惊骇,天子跪奴才,这是什么话?他忙不顾礼的起身托住萧锦棠臂膀,颤声叠叠:“陛下,使不得!您太过折煞奴了!”
萧锦棠用力握住寿康的手,一直坚定肃然的面上竟是浮现出几分笑意:“孤如今被去权夺势,你这一去无异于搏命。孤无甚感激,这是你应得的礼遇。“
“陛下!”寿康闻言直觉热血直冲天灵,他猛然跪下,对着萧锦棠猛磕三个响头:“陛下言重了,为君尽忠是奴……不,是身为大周子民的本分。奴不过一内监,却担如此大任,此生亦是无憾。能为陛下略尽勉力,奴今即九死无悔!”
“说的好!”萧锦棠弯下腰将寿康扶了起来。寿康心中既惊又喜,只觉身体某处像是被点燃了一样。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寿康便见萧锦棠从寝殿而出,手上拿着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筒状物出来。他明白那便是急令焰火,那焰火外壳是金属制成,上刻皇族萧氏徽记飞龙凌云。他肃跪而下,几近虔诚的用双手接过那枚焰火筒。只感觉那原是冰凉的外壳竟是炽热如火。再度领命之后,他将之郑重揣入怀中,对萧锦棠参拜一礼后向太清殿外走去。
兰卿睿见殿门再开,出来的人却不是萧锦棠或福禄。寿康身为福禄的徒弟,兰卿睿自是见过几次。寿康对仍是跪着的兰卿睿见了一礼,正欲离去之时,却被兰卿睿蓦地叫住:“寿康公公,你这是上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