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如山,利令智昏的天兵们如同发春的野狗一样,开始暴力强拆。对于长寿村而言,那些或新或旧的房子,或大或小的屋子都是他们的命。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地方,是他们薪火相传久盛不衰的根基,是他们遮风避雨聊以生活的栖身之所。如今,面对一群生龙活虎身强体健的粗壮天兵,这一帮老弱简直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一般,一个个,一家家,一群群被天兵左右一拖,抛之室外。有没有自知之明的,居然仗着一把老骨头和天兵动起手来,结果自然是一边倒。那些负隅顽抗的老骨头被打得头破血流半死不活的,被几个彪悍的天兵恶狠狠地拉出来,身体过后,一片殷红,如同一条长长的红地毯。还有天兵们拿着粗大棍棒从家里一直追打他们出去,有的被直接打晕抬出去。还有的天兵不用什么暴力过激行为,他们只将天界养的蛇蝎放进屋里,逼迫着那些老人们外逃。或者把整所屋子围成一堵人墙,断粮断水,迫使老头们不得不外出,不然就被活活饿死和渴死。天兵们有的是兵源,有的是时间,不怕这么耗下去。更有卑劣的天兵居然把失手打死的那些尸体,抬进死活不出房子的那些活人家里,这样在一个四处堆满尸体的房间里,不用驱赶强迫他们,他们自己吓得就乖乖出来了。对于这些长寿村的人来说,他们的计谋跟狡猾阴险的天兵相较,都不在一个层面上。智力智力不行,暴力暴力不行,只有挨打欺凌的份。
“军爷呀,我求求你们,别拆我们家房子,那可是我新建的房子呀!”
“你们为什么要拆我们家房子?我们家房子是挡路了还是占道了?你们凭什么拆我们家房子?”
“你们住手!要想拆我的房子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房子在,我命在;房子倒,我命休!我势与房子共存亡!”
“敢拆我房子,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休想让你们得逞!”
……
可任凭他们如何哭喊嚎叫咆哮哀求,都无济于事。天兵们的拆房速度丝毫不受影响,摧枯拉巧风卷残云般,除了轰然倒塌的声音,其他的那些声音都被疾风骤雨的屋倒梁歪所湮没。
要想抹黑一个人,手段简直是花样百出;想要成就一个人,唯有脚踏实地不二法门。要想拆散一座建筑,简直易如反掌;要想建立一座建筑,却是要千辛万苦一砖一瓦的堆砌。
热衷于破坏,似乎是天兵们的天性,在他们心里,只要不是他们住的他们建的,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听到房屋倒塌的那一刻,仿佛就是听到骤然奏起胜利的凯歌,让他们乐此不疲。
“作孽呀,你们这群十恶不赦的禽兽呀,算什么守护天地的天兵天将?你们就是这样守护三界众生的?你们简直比妖怪还要邪恶,你们比恶魔还要凶残,比畜生还要冷血!你们看看你们的恶行恶为,你们于心何忍呀?玉帝,真是瞎了他的狗眼居然雇用你们这帮畜生去守护三界!生灵涂炭生灵涂炭呀!此生我愧为仙呀!看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未死于歪门邪道之手却葬于守护三界的天兵天将之手!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呀!”
南极仙翁捶胸顿足声泪俱下道。那被欺凌屠戮殴打的都是他们同乡老友,他的兄弟家人,他的同宗同门呀。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幕幕悲剧在眼前轮番上演却无能为力,唯有撕心裂肺的哭泣,毫无作用的谴责,无关痛痒的声讨,仅此而已!
此情此景,天将坐镇指挥,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我看得都有些辛酸不忍了,连忙上去抚慰南极仙翁。
“南极老兄,心宽寿长,心宽寿长呀!”
“滚!都是你,都是你给我带来的这灭顶之灾呀!是你害的我们整个村将不复存在,是你害的我的仙桃易主换人,是你害的我将一无所有!心宽寿长?我活那么久干什么呀?一切全毁了!我本想在这里安顿隐居远离喧嚣,平平静静过自己的余生。鸿儒白丁农夫渔夫皆有来往,含饴弄孙其乐融融,闲来钓鱼赏花,闷时读书品茶。访亲拜友走四方,谈诗作画乡野间。可现在都是痴人说梦痴人说梦呀。昨天还是一片悠闲自得,今天残垣断壁一片瓦砾碎片,这可都是拜你所赐呀!”
南极仙翁居然把火撒向我,我可是好心好意来劝慰他的,没想到不仅碰了一鼻子灰,还让他羞辱辱骂一番。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就与他反唇理论。
“你这话怎么诬陷好人呢?你也不瞎,你也不傻,你睁开你的老眼看看,我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你怎么就把所有的罪过都强加我身上了?是我拆你的房子吗?是我打你的老乡吗?是我驱赶他们出来了?是我围堵他们的房屋了?你可不要是非不分含血喷人!”
“可这主意是你出的!”
“可我没有动手呀!非我也,兵也!”
“可他们是奉你命行事的!”
“你这南极仙翁说话越来越离谱荒诞了,你这不是栽赃陷害吗?你好好看看,我是妖,他们是神,他们怎么会听我指挥?我何德何能居然可以指挥的了天兵天将?”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这是在蓄意栽赃!”
……
正在我们吵得面红脖子粗的时候,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打断了!
“真他妈吵得耳朵疼,你再多说一个字就把你活埋了!”那天将怒气冲冲极不耐烦地盯着南极仙翁暴喝道。
南极仙翁瞬间面如土色一言不发了,刚才骂街劲十足,这下却成了一只温顺的绵羊。真他妈怕死!不说活埋他,他还在这里蹦蹦跶跶纠缠不清呢!
那天将又转向我说:“跟这种老东西费那么多话干什么?这种越是长寿的人越是怕死!打蛇打七寸,抓住致命一击瞬间就让他安静下来!只要是事关他的生死,他就不会在顾及他人的生死了。别说他敢跟你争辩理论了,他连求情的胆量都的吓到肚子里去!你不信看他还敢再发一言一语吗?”
确实如此!南极仙翁果然是缄默不言。
有天将给我撑腰,我这才壮着胆子走到他跟前开始单方面进攻了:
“你继续呀!怎么刚才还前劲有余现在后力不足了?继续来呀来,我还没让你骂过瘾呢!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污言秽语没骂出来呢,怎么理屈词穷江郎才尽了?这不像你呀,你活这么久,肚子里应该有很多的妙语连珠的脏话呀!开口骂呀!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让我在看看你那吐沫横飞的得意样子!”
我开始肆意欺凌南极仙翁了,先是扯他的胡子,又是拽他的头发,又是薅他的眉毛,又是拧他的老脸,又是捏他的嘴巴,最后我还拿着泥巴在他脸上涂抹了个大花脸!总而言之把那张老脸整得面目扭曲没个人样,可他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天将有言在先‘在多说一个字就活埋了你’。对于他这个求生欲极强的南极仙翁来说,什么侮辱他都不在乎,只要让他保全性命就行。要不然他能好端端活这么久呢?他就是那种贪生怕死的典范,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士可杀不可辱’的烈性气节。所以说厚脸没皮的人,活得才这么长久。
后山的熊熊大火已经开始燃烧起来,这边的房屋还在乱七八糟紧锣密鼓拆着,还是人多力量大。一边有天兵拆着,一边有天兵运着,一边有天兵烧着,一切在有条不紊的操作着,一切都是为了保证金桃的质量不损!
在金桃的底部,开挖一条狭窄通道,用于熔化的流金直接流向储水的池水,因为金子的密度和水的密度不同,且遇到冷水的流金就会凝固,进而天兵们就可以用铲子从池水中捞出金块了。
这是我们的理想构思,完美计划。可事实却事与愿违。整个长寿村的房屋差不多都快烧尽了,还不见金桃有熔化的迹象,除了表面被烧得一团乌黑,毫无变化!
“看来只能用狠招了!把那些已经死了的尸体往火堆里扔!也许人的血肉是最旺的燃料,反正这么多呢!一时半会烧不完。”那天将指挥几个天兵道。
“人的尸体与干柴不同,终究不好烧,不如往尸体上淋些油吧”一个天兵提醒道。天将大手一挥。
“不用,放心烧就行,现在这些人身上大多都是脂肪,这三天两头吃荤食肉的,全身上下长的都是肥肉,油滋滋的,油腻腻的,保证好烧。”
于是,就有几个天兵连托再架着一个尸体往火堆里随手一扔,只见那火苗冲天而起,发出噼噼啪啪油脂开花的声音。原本有些衰弱的火势瞬间沸腾起来,且火苗都呈绿色的!温度也骤然加高,让人连连后退。天兵们只能手握着加长的钩子在火堆旁搅拌翻腾,个个汗流浃背,那种被火烤着的面容看得异常狰狞恐怖,如同无数跳跃的鬼火在肆意鸣叫啃咬。
那忽高忽低的火苗疯狂飘动着,就如同那不安死去的鬼魂在张牙舞爪宣泄他们的不甘,无数的魑魅魍魉从地狱里争先恐后涌出,来祸害这个处处隐藏牛头马面的人间。也许他们认为,地狱与这个人间毫无二致,只是人间粉饰得够完美些。他们就要力争捅破这张粉饰美好的薄如蝉翼的纸,他们也许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还是在地狱,还是在人间。无论是地狱还是人间,只要一旦有适合他们活跃的空间,他们就是横冲直撞所向披靡。或许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看不到人间和地狱有什么区别了,身处地狱,仿佛身在人间;身在人间,又感觉身处地狱。连魑魅魍魉都分不清到底这是地狱还是人间,更别说那些肉眼凡胎的芸芸众生了。他们身处地狱浑然不知,身处人间却与地狱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