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杀人灭口?”我装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畏首畏尾。
“当然,藏在自己心里的叫做秘密,藏在别人心里的那叫做把柄!我是要杀妖,不是要杀人!杀人是触犯天条的,杀妖却是为民除害的!你要把我所要斩杀的物种说清楚,受世人褒奖称是,还是受众人指点谴责,这就要看我杀的是妖还是人!你混迹于三界,应该知道这世道在任何场合都是不允许实话实说的,实话实话会引起众怒的,是会引起很多轩然大波的,是让多么丑态被翻到面上,那才一发不可收拾。实话只有讲给死人听的,活人听到的都是场面上随口的应景话!话都讲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未尽之言,或者遗言,别等到下了地狱想要说交代几句阳间的遗言,那可就是鬼话连篇了!我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让你好好想想。一生为人为妖,总该留几句耐人寻味的话给这个尘世,不枉你来尘世一朝。”
“我还没有活够,我还没有封神拜将,我还没有位居九重,就这么轻而易举如同草芥一般的被杀了?就这么悄无声息被秘而不宣地封口诛杀了?就这样逼着我让我立下遗言?”
“怎么?难道你连一个可以留下遗言的同类都没有?你这只妖也混的也太惨了吧?看来是连一个收尸掩埋的人也没有吧?这样,你先选择一块风水宝地挖坑刨土,给自己的葬身之地选好地方,然后,我再亲自送你最后一程。事后,我也可以发发善心,不介意把你的尸骨给掩埋下。但是前提是,趁着你还活着,把你身上那些值钱的东西先给我,以作你的丧葬费!”顺风耳一脸冷漠。
“好吧,我把仅存一条丝绸内裤留作你最后丧葬费吧,我现在真的是身无分文了。我这些日子一直过着流浪逃亡躲躲藏藏的日子,不敢去偷去抢去砸去骗,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暴露,时常是饥肠辘辘,渴饮朝露,饿食残羹,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你说说,我哪里还有多余的丧葬费呢?穷的是真的只剩下内裤了。就连我这袜子还是一长一短一黑一白两种颜色呢!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我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穷酸相。
“看你的相貌,你也不该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妖呀。能穿得起丝绸内裤的,按理说是非富即贵的角色才能穿得起的,你这么一身穿着破破烂烂的猪妖,怎么会穿得起丝绸内裤呢?你是不是在糊弄我?以为我是肉眼凡胎不识货?别以为我不知道,妖怪们出门基本是不穿内裤的!即便是有穿的,也是取一块树叶或者破布遮掩,稍微有点廉耻心的妖怪们则穿呢绒内裤。这穿丝绸的可绝非等闲之辈!”
“那请顺风耳大仙听听我的遗言,你便会知道个前因后果了。”
想起我还年纪轻轻就开始留遗言了,这真的是令人感慨非常死犹不甘,我还年富力强呢,就这么说没就没了,这也实在是太窝囊狼狈了。眼下,我只能先写下遗言,以备一旦出现不测后的不时之需。如果一个妖,不明不白不声不响的死去,居然只言片语都没在这个尘世留下,那跟一阵风一片云又有什么区别?风呀云呀,那都是无心无情的缥缈无物的东西,它们跟有血有肉有心有情的妖怪全然不同。再默默无闻的妖怪,也是万物中的一类。怎么能如雁过无声呢?留下点后世可以借鉴的东西,才不枉此生。没有传奇跌宕的经历,就留下些肺腑箴言,准确来说是一得之愚。如果在那千言万语中有那么三三两两句话,引起了他人的共鸣,给他们以启迪,在心灵上荡起一星半点的波澜。这才是活得有一点价值,遗言也有一点用处。哪怕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早已埋在泉下泥削骨。然后,我便抬起悲怆的头,凄凄惨惨为自己交代后事了。
“无论是处于意外还是疾病,我想死后海葬!把我火花后,将我的骨灰洒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我不想如同常人一般死后还要困在一坯黄土之内困着。生生死死都被无形和有形的束缚樊笼其中。我太喜欢那种‘天高任鸟飞,海深凭鱼跃’的自由感觉了。我在凡间真的好累好乏,多少枷锁纷纷扰扰周而复始夹着我的脑袋,我真的是受够了。生前无自由,那就让我死后魂归大海畅想自由吧。如果有人想要祭奠我,那就画一张我笑得最阳光最灿烂的肖像挂在堂前。我希望你们每每看到我时,看到的都是我最阳光最灿烂的微笑,或许是我平时不苟言笑,或者是因为我们相逢难期,我们无法做到时时刻刻的相视而笑。但是等我离开了,哪天如果你们肯多看我一眼,那我一定会留给你们我的亘古不变的笑脸。至于我的愁容,我的惆怅,我的悲恸,我是永远都不会让你们看到的。无论我多么的思念你们,我绝对不会在夜半三更毫无征兆的闯进你们的梦魇,因为阴阳相隔,你们的世界我生前走不进去,死后自然永别两宽互不相扰。我只会化作一缕清风,或者一束月光,或者晨起的一层朝雾,轻轻的看着你们,静静的守着你们,柔柔的触着你们。你依旧无知无感,我依旧不声不响。”
“我今日如此这般落魄,绝非是我作恶多端导致的罪有应得。我原本不会落到此番境地的,也许是我遇人不淑,察人不明;耳软心活,侠义心肠。我总是毫无顾忌的仗义疏财慷慨解囊,被我接济过的人早已不计其数。可真正能持久不变的肝胆相照之交,却越来越少。‘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这老祖宗留下的话就是这么真真实实,从古到今都不容置喙。我的那些所谓的身外之物,虽皆落入旁人之手,我也不奢望有朝一日能在完璧归赵,只希望每逢清明寒日能给我烧些纸钱,别让我在那边也捉襟见肘。我不得不承认,在特定时候,钱和人性良知是难以并存的。空有良知和人性是换不回钱的,但是钱却可以操控人性左右良知的,世人看得见你有没有钱,却看不见你有没有良知人性。良知和人性,这裹在皮囊之下谁也洞察不出。但你这这一身华贵装束,就决定了世人对你的礼敬有加,还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如果人人都懂得知恩图报,如果人人都能言而有信,如果人人都能设身处地为他人想想,我早已重返天庭了。可是梦想是丰满至极的,现实是骨感消瘦的。人的自私心,是不允许你从别人兜里再重新取回的,哪怕是原本是你的。借出去是一种身份,而要再讨回来,则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身份了。所以,我一直坚持这一个‘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原则,一晃几百年过去了,很多街头巷尾都是红砖绿瓦的朱红大门,清新雅致的亭台楼阁拔地而起。可是我却还要委身于弹丸之地的云栈洞!真的早知这般今日便不会当初那般如此!当真是‘他日慷慨挥金土,今朝支绌铜子珍。若是万贯归入囊,不当豪客空自嗔’”
“看来你以前也是一个大富翁呀,你都把你的财物大多都捐献到什么地方?”顺风耳急忙打探道。我看这家伙是想趁机摸清我财产的下落,以便他日后好打着继承我遗产的名头兴师动众去讨要,这是一个隐患,我绝对不能留!这是一个祸害,我必须在死之前先发制人!
我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不急不缓说道:
“在那遥远的故乡,在那杯盘狼藉间,在那庄周梦蝶里,在那禅心已作沾泥絮。”
只听得顺风耳一愣一愣的,全然不明所以。那一副如坠五里雾中的样子,让人可笑。
“你说的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我怎么一句话都没听过?”他一脸疑惑地问道。
“啊,你居然没听过?这都是流传了几千年的诗句,你一句都没听过?你长着驴耳是不是白长了?闲言碎语以讹传讹飞短流长你听得不厌其烦,怎么这三岁孩童都能吟诵的诗句,你居然闻所未闻?”
“嗯,闻所未闻!你这简直是胡言乱语!说,快说,你把遗产都藏哪里去了?别跟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了呀!”
“哪里?”
“我的家乡”
“你的家乡在哪里?”
“远方”
“远方又在哪里?”
“遥远的地方!”
“你这是在跟我耍嘴皮子是不是?我问的是你远方的家乡在什么地域叫什么名字?”
“那你直接问我我的家乡在什么地域叫什么名字不就得了?也用不着浪费口舌说这么多没用的。”
“好好好,算我不对,你就直截了当说你远方的家乡在什么地域叫什么名字?”
“九重天上,八百里天河!”
“什么?九重天上,八百里天河?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说梦话呢?九重天上,八百里天河那可是天河水军的管辖范畴,你区区一头猪妖,居然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说的句句属实一字不差,说了实话你又不信,那你还让我怎么说你才相信呢?天河水军曾在我麾下效力的,他们是听我指挥调度的。”
“哈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能指挥八万天河水军的只有天蓬元帅,怎么你难道还要告诉我说你就是昔日威风凛凛的天蓬元帅?”顺风耳捧腹大笑,一脸嘲笑道。
“是呀,如假包换的天蓬元帅!”我一本正经告诉他们。
不说还好,说了顺风耳和千里眼居然都笑得直不起腰来,那神情就是就像看一个小丑还在肆无忌惮的表演一个极其拙劣的把戏。他们所嘲笑的不是表演的本身,而是这个小丑的角色。世人愚昧,身为天仙也同样习惯以貌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