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爷就是瞎爷。因为老回回有个风俗习惯,不准当面叫有生理缺欠的人“绰号”,特别是老年人,所以,我叫他“盲爷”。盲爷的眼睛是怎么瞎的,我至今弄不清楚。有人说是他小时患小儿麻痹症瞎的,有人说他脾气暴躁气瞎的。听娘说,我小时候,他很疼我,过周岁抓“周”,我一下子抓了一支笔,他高兴地把我擎在头上。我撒了一泡尿,他也满不在乎,还摸着我的“牛牛”说:“有出息。”
盲爷的预言果真灵验,我念完小学,上中学,考上大学,当了干部还会写文章。盲爷说:“庄子上出了个秀才,这辈子可有好风水了。”
别看盲爷眼睛麻达,但耳朵挺灵,谁说啥他一听就牢记在心。他一肚子古典,什么《三国》啦,《水浒》啦,说得一套一套的。有人说他小时候念过书,谁也没有考证,不过他的脑子挺好使。俗话说“瞎子,瞎子,心里谋事!”这话一点儿不假,村上有些年轻人遇到麻烦事,请盲爷拿主意。他往往一琢磨,主意就上来了。有人说他能掐会算,其实回民不讲算命,他不过心底细腻,考虑问题客观,很多事情顺理成章罢了。
那年刚一实行生产责任制,人们的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怕政策变化。乡上来人选队长,选了三天三夜没有个合适人选,最后不知谁出了个馊点子,采用抓阄的办法,不料,盲爷走红给抓上了。乡长很恼火,队长怎么选成了个瞎子,这不是天大的笑话!难道村上其他的人死光了?这要传到县上不知道怎么挨“刮”。于是乎,又来了个无记名投票,结果盲爷又得了满票。乡长只好服输,因为这可是群众意见呀!马尤乎爷说:“盲爷心灵有智谋,记性好,再说一个瞎老汉光棍一条,集体白养活,不如干点正经事儿,对他也好。”就这样,盲爷得到乡长的批准,走马上任,当上了一队之长。
其实,人们心里早有数,怕政策风云变幻,看不准要犯错误,盲爷人耿直,做事有心数,跟他干没错。
盲爷没推辞,担起了担子。
盲爷的记忆力绝顶得叫人佩服,生产队有多少田,种多少夏、秋作物,种多少经济作物,他都计划得清清楚楚;哪家自留地该种啥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社员马四没听他的话吃了苦头,责任田全种了“打瓜”,想多卖钱,可是瓜结上不久,碰到了雨涝天,瓜全臭在地里,马四差点儿上了吊。邻队群众说盲爷顶当年的诸葛亮,神机妙算。马尤乎爷说:“诸葛亮会带兵打伏,可他不会科学种田。”连着三年队上的庄稼喜获丰收。我就写了篇通讯报道叫《盲爷不盲》,宣传盲爷如何计划种植、科学种田的事迹。不久盲爷的名字传遍了全县。
盲爷知道了这事着急地说:“娃呀,坏了,我就要下台了。”“何以见得?”我惊异地问。盲爷不紧不慢地说:“我天天听广播,现在人们都注意信息,我的腿脚不灵便,往后生产怎么能搞上去呢!再说我的身子骨越来越不硬棒了,还是换青年人干吧!”
后来盲爷果真换了下来。去年搞乡志,乡长嘱托我,无论如何要把盲爷的事儿写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