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创的中国人民大学校园里,有这样两个年轻人:一个才华横溢,一个纯真善良。他们相互吸引,他倾心于她,她属意于他,奏响了一曲师生恋歌。
第二学年,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年级的同学人数减少了,系里把原来的12个班缩减成10个班。除俄语课和课堂讨论外,仍然采用上大课的方式,前5个班和后5个班分开上课。
课程表发下来了。这学期我们将要开设的课程是:中国国家法(即中国宪法学)、法学理论、法制史、民法等。
周二上午,同学们和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教室,找好座位,做好课前准备。我习惯坐在前几排听课,这就需要来得更早一些,以便捷足先登。
今天我们要听的课是中国国家法。“丁零零”,上课的铃声刚落,一位年轻的男老师气宇轩昂地走上讲台。同学起立。老师点头致谢让大家坐下之后,把手表和教案往桌上一放,拿起一根粉笔,转身面向黑板,重重地写了“吴家麟”3个大字。字体不算漂亮,但娴熟刚劲。他自我介绍说:“我叫吴家麟,主讲中国国家法。”声音洪亮,简洁利索。
我对吴老师审视了一番。只见他天庭饱满,发际很高,梳个侧分头,头发乌黑,油光发亮;大眼睛,双眼皮,目光炯炯有神;颧骨较高,鼻梁挺直,嘴巴略大;脸庞上宽下窄,形似倒三角。上穿白衬衫,下穿浅灰裤,脚踏一双黄色凉皮鞋。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位老师不算英俊,但还有点帅气。
这两节课,吴老师讲宪法绪论。他手拿一根粉笔,站在讲台的一侧,左半边脸对着学生,右半边脸靠近黑板,一边讲述,一边板书,讲述的基本要点全都写在黑板上。他自顾自地讲课,就像演员全身心地演绎角色一样,非常投入。至于下面学生听得怎么样,他很少顾及。下课铃声响了,他讲课的内容正好告一段落。随即,他宣布下课,同学起立,他还礼之后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拿起手表和讲稿,拔腿就走。
下课以后,同学们喜欢评论老师,尤其是初次给我们上课的老师。
“吴老师讲课很有条理,重点明确,难点讲得透彻,有学问。”一位同学赞赏地说。
“这位老师语言流畅,滔滔不绝,两节课几乎没有一句重复的话,好口才。”另一位同学评述着。
“你们注意到没有,别的老师上课是看讲稿讲,这位老师竟然两节课没有看一眼讲稿,好记性。”又一位同学称赞着。
“这位老师,课讲得不错,就是南方口音太重,有些话听不清。”这位同学很直率,很真诚。
“以往老师讲一句,我们记一句,他只顾自己讲课,没有照顾我们记笔记。”这位同学记不下笔记,有些着急。
我初始的感觉是:这位老师与众不同,有学问,有才气,声如洪钟,口若悬河,但有点傲气。
可能是课代表把同学们的意见反映上去了。在以后的课堂上,吴老师就把自己发音不准的字,尽可能地写在黑板上,还对同学们说:“我不要求你们把我讲的每句话都记下来。听课、听课,主要是听,听是第一位的。笔记适当记一些,记要点就行了。不要去当速记员、打字机。学习要注意方法,要掌握和领会原理,不要死记硬背。”而后他依然“我行我素”,继续他那特有的讲课风格,边讲边写,滔滔不绝。同学们也慢慢适应了,觉得他这样的讲课学生们收获大。多数同学还是能记下笔记,少数记不下的只好课后借同学的笔记补记。当时我们没有教材,全靠课堂笔记。
我越来越喜欢听吴老师讲课。我喜欢他授课时的旁征博引,喜欢他阐述问题的逻辑性,喜欢他有条不紊的板书,喜欢他洪亮浑厚的嗓音。我觉得听他的课时间过得特别快,还没听够就下课了。
每学一个单元都要进行一次课堂讨论。当时学苏联老大哥,把课堂讨论叫“习明纳尔”。课堂讨论以班为单位,在小教室进行,每班都分配一位主持讨论的老师。我所在的三班主持课堂讨论的老师就是吴老师。消息传来,我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又可以在课堂上听他高谈阔论,听他那洪钟般的声音,担心的是自己学识浅薄,发言质量不高,万一说错了,怎么办。他看起来很严肃,嘴巴又厉害,批评起人来恐怕让人受不了。高兴也罢,担心也罢,由哪位老师来主持课堂讨论不是学生所能决定的,何必去伤神费脑!
在吴老师的主持下,我们班的课堂讨论发言踊跃,辩论热烈,同学年少,敢想敢说,各抒己见,很少有冷场的现象。一方面是由于老师善于引导,另一方面是同学准备充分,思想活跃。我喜欢听不同意见的辩论,更爱听吴老师最后10分钟的总结性发言。他的发言除了评述课堂讨论的优缺点,还常提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让同学自己动脑筋,查资料,深一层地掌握所学的知识。
为帮助同学们学好所开设的课程,人民大学还建立了主讲教师下年级个别辅导的制度。时间——晚自习,地点——离学生住址较近的一个小教室。一般是一个晚自习安排一位主讲教师。同学们在学习中有什么不理解的或有什么问题需要找老师探讨的,都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向老师请教。吴老师下年级辅导时,我经常去旁听或请教。开始时,我是站在一边,看别的同学怎样向老师提问,老师又是怎样解答,看看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师在个别辅导时是否还那么严肃。几次旁听之后,觉得这位老师还比较平易近人,解答问题深入浅出,让人铭记不忘,这才大着胆子去向老师请教。开始请教时,还有点怯生生的,问一两个问题就赶紧退场。后来,我去请教的次数越来越多。再后来,只要吴老师下年级辅导,我都要抽点时间想点问题去和他交谈。交谈之后,仍旧站在一边当旁听生。我觉得他的答疑太棒了,非常“解渴”。他非常了解学生为什么对这个问题提出疑问,疑问的症结何在,而后对症下药,几句话就拨开疑团,真是言简意明,画龙点睛。渐渐的,我们熟悉了。有一次辅导完,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福州。”他也问我是哪里人,我说:“龙岩。”哦,原来我们还是老乡,都是福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