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58年“******”的年代里,她因他来到了边疆,而后他又因她来到了宁夏。边疆是雄浑壮丽的,宁夏川更是风光无限。但在那特殊的年代里,这里留下了他们的美好与辛酸。
列车风驰电掣地奔驰着,进入内蒙古的大沙漠地带开始减速了。由于地基松软,列车进入宁夏地界,似乎是在爬行,开得更慢了。据说这段铁轨刚接通,还在试运行期间。
30多个小时过去了,列车上终于播出:“前方是终点站——银川,请旅客们拿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一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光秃秃的黄土地。我们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列车员:“这是银川吗?”
列车员很肯定地回答:“是。”
我问:“站台在哪里?”
列车员说:“下车的地方就是站台。”这明明是一块荒地,怎么是站台?我们知道西北荒凉,但没有想到荒凉到连个水泥站台都没有。抬眼望去,不远处有3个小帐篷。帐篷旁边停靠着几辆绿色的军用卡车。几个工作人员和军人在忙碌着。
我们爬上了一辆军用卡车,坐在各自的背包上。车子一开,尘土飞扬,不一会儿,一条长长的黄龙紧跟车后。我们浑身上下全变成土黄色的了。大家互相看看,彼此都快不认识了。好在我们早就有艰苦奋斗的思想准备,倒也乐在其中。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们抖落了身上的尘土,背着背包,提着旅行袋来到支边人员接待站。接待人员给我开了一封介绍信,叫我自己去自治区工业机械局报到。
穿过大街走小街,在利民街的一侧,一座有着两扇大红门的比较像样的平房出现在我眼前,我想这大概就是我要找的单位了吧。疾步走向前,白底黑字的大牌子呈现在我眼前:宁夏回族自治区工业机械局。对了,就是这个单位。
迈进大门,有个天井,天井的两侧是一个一个的小房间,房门的上面伸出一个个小牌子,上写某某科(室)。我找到人事科,报到以后,科长说:“你先住下。明天到这里来上班。”我愣了一下,心想:我是学法律的,怎么到人事科上班?是我听错了?又一想:不要想太多,明天上班就是啦。
一位女同志把我领到她们的宿舍。这个宿舍就在机械局的后面,走几分钟就到了。宿舍的木门、木窗很古老,地面是夯实的黄土地,有点潮湿,面积有20多平方米。这个宿舍室内除了4张床之外,只有1个小桌子。桌子上有2个暖瓶,几个杯子。没有自来水和下水道,更没有卫生间。据说,这在当地已属上好的房子。能住上这样的房子,我已很知足。晚饭后,同宿舍的女同志交谈了一会儿,原来我们4个人都来自北京,其中有两位是学机械制造的,一位是搞行政的大姐。
机械局刚组建不久,科室多,人员少。人事科只有3个人:科长、副科长外加一个小兵——我。我在科里干打杂和跑腿的活儿。一次外出办事,科长特别吩咐:“这里是回族地区,回民占三分之一,他们信仰******教。清真寺是他们的宗教场所。回民禁食猪肉。你说话办事一定要尊重回族的信仰和生活习惯。要注意民族政策。”我牢记在心。
为迎接自治区的成立,各单位都很忙,机械局也一样。需要清除周边垃圾,打扫室内卫生,还要张灯结彩,悬挂庆祝横幅。我是哪里需要哪里去,服从分配听指挥。
白天忙忙碌碌,时间过得很快。最难度过的时光是周六下午和周日(当年每周工作六天)。机械局规定:周六下午不办公,过组织生活。局里大多数同志是党团员,我们宿舍4位女同志,2位是团员,1位是党员,只有我1个人是群众(即非党、团员)。一到周六下午,他们都有归属。1949年,我当兵的第二个月就加入了青年团(那时还不叫共青团),此后一直到大学毕业前夕,我一直过组织生活,把团组织看成自己的家。在组织生活会上,大家都是同志,平等对待,无话不说。现在,生活中的家没有了,政治依靠的家也不要我了。看着他们一个个开会去了,我独自留在宿舍,心如针扎,欲哭无泪。
有人说,不是党、团员,不用过组织生活,当个党外人士,自由自在,这不很好吗?有什么可难过的?
不同年代的人有不同的想法,这很正常。20世纪50年代。在党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坚信共产主义是人类最崇高、最理想、最美好的社会。人人都仰慕共产党人,崇敬共产党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早日加入共产党,成为一名光荣的布尔什维克(即共产党员),这也是衡量一个人是否崇尚革命,追求进步的标志。若是党员,各地区、各单位的党组织就会把你看成自家人,就可以得到信任或重用。否则,你就是一个局外人,即使你很有才干,也很难得到信任或重用。这与现在的政治环境大不相同。
周日最盼的是加班,因为只有忙碌,才可以忘掉一切烦恼与痛苦,才不会感到冷清与孤寂。但加班的机会不多,那怎么度过周日呢?
最愉快的是给家麟写信,在信里,可以倾诉思念之情,可以倾诉一周的酸甜苦辣。但我在信中,多是报喜不报忧,一则怕他担心,二则怕农场监管****的领导拆看私信。在政治斗争高于一切的年代,在反右斗争深刻的教训中,对“****”先生不得不防。万一他们无限上纲,给我飞来一顶****帽子或反革命帽子,那可吃不消。家麟每周给我来一封信,在信中,他更是报喜不报忧。
同宿舍的一位大姐和我一样,孤身一人在集体食堂吃饭,下班以后无事可做。这位大姐让我和她一起去上夜校。她去听文化课,我有时听文化课,有时听文学讲座,这是一个去处。
银川市有一个人民电影院,常放电影。电影院的门口有一个宣传栏,需要观众供稿。一个月能被选登两篇稿件,就可以享受当月免费看电影的优惠。于是我想,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既可练笔,又可免费看电影,何乐而不为!于是,我常给电影院宣传栏投稿,也常被选登,免费看电影成了我的又一去处。
有时也去逛街、游园。当年的银川没有什么可逛的,全市只有一条大街,从东到西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街上没有下水道,下雨天,污水横流,有的地方还堆放着垃圾。两旁多是低矮的小商店。最气派的要算邮电大楼,它位于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大玻璃窗,水泥墙面,三层楼,可算是鹤立鸡群。其次,就是有着二层楼的百货大楼。全市有一个中山公园。最吸引游客的是一汪湖水。湖面平静,波澜不惊;水清透碧,游鱼可见;两岸垂柳,婆娑起舞;湖中泛舟,心旷神怡。夏末初秋,荷花盛开,缕缕清香,沁人心脾。园中有一个小动物园,但动物不多。
当时流传着一个顺口溜“一条马路两座楼,一个警察看两头,一个公园两只猴”可以算是对当年银川市区的一个概括。
1958年10月25日,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我们参加了盛大的成立庆典。庆典前后,通过阅读宣传材料,通过与当地干部、群众的交谈,我了解到,宁夏目前虽然落后,却是个好地方,东靠黄河西靠贺兰山,素有“天下黄河富宁夏”之说,更有“塞上江南,鱼米之乡”的美称。确是这样,我们在这里吃的是大米、白面,南方籍的支边人员在大米的供应方面还有特殊的优待。黄河大鲤鱼是金黄色的,个大味美。
深秋的银川,满街落叶,随风飞舞。它告诉人们冬天就要到了,赶快准备过冬。这时,家家户户开始了新的忙碌,腌大白菜,储藏萝卜、土豆,要知道,整整一个冬天,吃菜全靠它们了;买煤,准备好取暖的炉子,在炉子上架好烟筒;给大门挂上棉门帘。
11月,寒风飕飕,各单位已生火取暖了。我被调往自治区综合电机厂工作。分配给我的任务是与一位来自上海的支边同志一起创办电机厂小报(周报,内部发行)。我们既当记者,又当编辑,还兼刻写、油印和发行。可能是刚来不适应,我们觉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寒风刺骨、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据说最低温度-21℃。为采写,我们尽管已全副武装(皮衣、棉裤、棉帽、棉鞋、毛手套),手脚还是长了冻疮。为按时出版发行,我们夜以继日,干劲十足,虽然辛苦、忙碌,但是我们以苦为荣,以忙为乐。
阳春3月,树木尚未披上新绿,可能是政治条件不佳的原因,我又被调往自治区工业中等技术学校工作。
这所学校的校园不大,四周是土筑的围墙,南面有一大门,大门里面是一排排用土坯垒成的平房,一半用来做教室、实验室和办公室,一半用来作学生和教职员工的宿舍。后面有一较大的平房,那就是食堂。大门外面是一大片低洼的盐碱地。
这所学校位于银川市偏东北面、被称为东教场的地方。宁夏解放前,东教场是军阀马鸿逵的兵营,也是关押囚犯的地方。据说,在这儿杀过许多人,一到夜里,阴风呼号,令人毛骨悚然。
这所学校成立于1958年,设有3个专业:机械制造、冶金、采矿,十几个班,教职工30人左右,学生和教职工全都住在学校里。
我被分到教务科打杂,但仍旧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做好科长吩咐的每一件事情。
后来,我了解到,我们一同来宁夏的22人中,大多数人改行了,干什么的都有。我和他们相比,算是幸运的,一是留在宁夏首府银川市工作,二是没有干繁重的体力劳动。那些改行的同学在临毕业前都受过不同的处分。当时的说法是,政法部门是要害部门,是掌无产阶级刀把子的地方,政治上不可靠的人绝对没有资格进入这个领域。
4年苦读,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