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变故,是谁都没有预想到的。
本以为今天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人证物证俱在,兰氏无法抵赖,当年的冤案昭雪,而沈重也能看借此机会,看清楚兰氏的狰狞面目!
可纵使算无遗漏如安王殿下,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却依旧算不过天意二字……
虽能想到,在最后的时刻,兰氏突然疯狂的向谢容华发难,谁也没想到沈重为了救谢容华,竟死在了兰氏手下!
姬桁只见眼前一片猩红,看着当年那个雪夜将他从禁闭宫城之前背回长玄山的男子,曾为他挡下朝中刀光剑影的男子,只觉得眼前的光一点点消逝,血液顿时凝结,仿佛回到了多少年前。
那冰封的岁月,被尘封的战场上,十万将士的血肉身躯,就那样永远的留在了漠河里……
他自认为天纵奇才,却没想到鹿原一役,让他损兵折将,心灰意冷。
仿佛是旧时之景与今日重叠、交错,他回到了那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十万冤魂围绕、哭泣的战场上。
谢容华是第一个发现姬桁异样的,当他左手抽出侍卫手中的刀的时候,谢容华轻呼一声……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手中的刀,直接斩下了一个大理寺侍卫的头颅,‘咕噜’一声,他的头颅直接掉落在兰蕊的身边。
“啊……”
兰蕊尖叫一声,直接晕厥了过去。
姬殊看着姬桁骇人的目光,也是吓得连连后退。
纵使平日里他和姬华二人在朝堂上明争暗斗,但却不过是在暗中翻云覆雨,从未真正直面过如此骇人的场面。
姬桁今日穿的偏偏是一袭白衣,浑身是血,眼角猩红,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一样。
他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姬桁,忽然明白了为何当年朝中上下曾敬他为战神。
此时的姬殊心中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也好,姬华也罢,都忽略了最强大、恐怖的对手!
姬桁十五岁开始,便去了边关,在军营中历练,第一场战役胜利扬名东陆的时候,不过才十六岁,不及弱冠之年。
他成名尚早,殒没极快。
鹿原一役,损兵折将,姬桁也因为废去了右手,从此遁入长玄山,所以很多人,都渐渐遗忘了昔年他如何是从鹿原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如何又是以一己之力在三军之中取下敌军首级,连杀万人……
后来听说他从鹿原回来之后,那柄追随他的上战场的古剑被封在了玄都观。据说是因为饮了太多人的血,变成了妖剑。
种种据说,关于姬桁的那些传言,蛛丝马迹的都浮现在了姬殊的脑海中。
这样一个人,从死人堆里出来的,一手创建下天策军。纵使父皇夺走了天策军的兵符,有朝一日,他有心反,岂不是一呼百应!
这一刻,就连姬殊都感觉到了深刻的威胁,在那骇人的气势下,他丝毫不再顾及什么风度脸面,十分丢人的躲在了侍卫后面。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浅紫色的身影,飞扑了上去,死死的抱住了姬桁。
“姐姐!”
朱家小妹惊呼一声,看着那个漂亮的像仙女一样的姐姐,扑到了那个满身是血、可怕的男人怀中,想要拉她,却没拉住。
“姬桁,你别冲动啊。”
谢容华自己也是一脸的血,突如其来几次的变故,让她自己都应接不暇,牢牢的抱住姬桁,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闻到怀中熟悉的水沉香,在那血腥味中,分外的清晰,姬桁眼中的杀意也淡了些。
是了,这不是当年紧闭封锁的宫门,也并非是白骨累累的鹿原,是在邺城。
这里,有她的小姑娘。
他一手拿着剑,一手抱着柔软明媚的少女,血液中沸腾的杀意渐渐地淡了下来。
至少……至少不是这个时候,不能吓着他的小姑娘。
此时沈成玉也是第一次见到姬桁如此失态的样子,方才……方才他以为大家都活不成了呢。
公堂之上,那一种莫名的威压终于淡了下去,就在此时众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
“安王疯了!”
侍卫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众人哗然……
谢容华一手抱着姬桁的手臂,一面看着那些丑陋狰狞的面容,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中。
是谁,在幕后推动着这一切?
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声,让谢容华再度惊愕看去,竟是兰氏自尽了!
用那插在沈重胸口的簪子,自尽了……
她害了沈重一生,却也爱了沈重一生。只是她的爱实在过于偏执自私,她爱沈重,也爱权势、富贵,才会有今日这样的悲剧。
血色残阳,笼罩在公堂之上,谁都没想到不过区区一个沉冤翻案,竟会成为这一场悲剧的导火索。
“啪嗒”一声,宫中惠帝正在和自己对弈,张福喜道:“圣上,镇南王和镇南王妃殁了……”闻言,惠帝从棋局上抬头,不发一言的站了起来,向逍遥台的方向走去。
逍遥台上,俯瞰宫阙,夕阳敛尽了最后一丝余晖,宫阙巍峨,在暮色下肃穆庄严。
他想到了昔年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与沈重、周瑾言三人鲜衣怒马,站在逍遥台上,俯瞰宫阙。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最终也不过是昔日故友,一个个都已经离去了。
“唉,连他也不在了啊……”惠帝轻叹一声,语气怅然。
深秋的风吹过,他低咳了几声,张福喜连忙劝道:“圣上,无论如何,您要保重身子啊。”
此时的四皇子府,虽然今日公堂之上局势急剧转变,让他十分的意外。但镇南王的死,让他失去了得到另一半四国谱的下落,却有着更大的收获。
这是扳倒姬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安王大理寺中,当堂发疯杀人,不正是坐实了他煞星之名吗?消息传开,那些蠢蠢欲动的朝臣,怎么可能还会支持一个疯子,一个命犯孤煞,克尽了身边所有人的疯子。
想到这里,方才的恐惧一扫而尽,一个疯子、一个废人、一个灾星,拿什么和他争!
他兴奋的说道:“备马,立即备马进宫……”
但还未曾出门,便听心腹道:“殿下,宫中来人传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