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邺城的官道上,薛煜第一次觉得邺城的月色,竟是如此的好看。
比起这二人的气氛轻松,另一辆马车上的谢六姑娘,一掀开车帘,便闻到了浓郁的酒气。
谢容华被酒气一熏,有些晕乎乎的,看着靠在马车车辕上闭目养神的安王殿下,问道:“王爷,您喝酒了?”
“喝了一点。”姬桁淡淡的说道,没看她。
虽然姬桁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但虞玦莫名觉得心虚……
姬桁的神情越平静,某只越心虚,道:“酒气这么重定然不止喝了一点,王爷,您今天不高兴吗?”
话音落下,原本闭目养神的某人睁开了眼,在马车内夜明珠莹莹光辉下,淡若琉璃的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放心,本王喝的虽多,但卿如晤比本王醉的更厉害!”
听他这么说,谢容华不由有些默然,感情今天晚上,是和卿如晤拼酒的!
谢容华听着安王殿下尾音微扬,素来沉稳的神情,如今怎么看都有一种……得意的意味,心知他可能有些醉了。
谢容华自知理亏,立即解释道:“我和卿如晤之间没什么的,只是他想让我去西燕,所以才答应了他以婚约的身份,这样方便一些……”
“那你为何要去西燕?”姬桁虽然依旧是以波澜不惊的语气,但不知道是不是谢容华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语气中,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谢容华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沉默了片刻,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早知道当日在一揽芳华,一次性将话说清楚就好。
见谢容华久久没说话,姬桁却误会了她到现在还想瞒着他,原本明亮的眼神变得有些黯然。
微醺的他,不必平日里的冷静沉着,似是想什么都十分明显的写在了脸上。
短暂的沉默间,停云已经驾着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走过了热闹的长街,在护城河边停下了下来。
停云得了姬桁的示意,先离开了,他的轻功好,连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
此时马车中只剩下谢容华和姬桁两个人,谢容华想要掀开车帘,去透气。
马车逼仄的空间内,都是姬桁身上的酒气,和着淡淡的水沉香在一起,让谢容华这样不喜欢酒的人也觉得十分的好闻。
也不知道姬桁今天到底是何了多少,身上的酒气,竟快将她给熏醉了。但是谢容华的手还没碰到车帘,却被姬桁握住了。
约莫他也是有些醉了,微微用力,谢容华猝不及防的被他拉到了怀里面。水沉香与酒香和在一起,熏熏然欲醉。谢容华离的他近了,他带着酒气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谢容华觉得自己可能也要醉了。
此时姬桁将谢容华拉到靠近自己怀里的位置,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淡若琉璃的目光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在那黯淡的夜明珠光线下,谢容华只觉得这一双若琉璃色的眼十分的清湛好看,如同重阳琉璃杯中的琥珀酒……
姬桁看着她,忽然开口问道:“这几天,还有在做噩梦吗?”
“啊?”谢容华看着姬桁,反应都已经慢了一拍。
在拿到画像的那天晚上,谢容华便开始做噩梦。
她梦见了姬桁,如同一开始反复出现在她梦境中的那一幕。
京畿十里,白雪皑皑,他君临天下,登上了城楼,俯瞰着这万里山河。一将功成,万骨成枯,这似乎是这个王朝的诅咒,从太宗开始,每一任的新帝登基,都是伴随着腥风血雨。
猜忌与争夺,杀戮与血腥,似乎深深印刻入了皇室子弟的血脉中,这是他们生来就注定的命运。
谢容华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不知因何而来的恐惧。
她自认为重活一世,万事都在她掌控之中,可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姬桁,从来不知道他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所以,她不知道,在姬桁知道了她的身世之后,又是如何的愤怒?毕竟,按照当日缱月所言,她对雪衣候府一切相关的人和事都恨之入骨,就连已经成为镇南王妃的白芙蕖,也都因此而被迁恨……
直到后来,她才在缱月的口中知道,白芙蕖的事情只不过是一场误会,其中另有隐情。
在那淡若琉璃的目光下,谢容华微微颔首,道:“不过,这几日的噩梦再不似之前那般只有结果,没有缘由。”
姬桁替谢容华拢了拢鬓边的发丝,问道:“那你梦到了本王下令屠/杀谢家的原由是什么?”
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在那温柔平静的声音中,谢容华只觉得后背一凉,感受到了莫名的寒意。
“原因是,十六年前,雪衣候府与镇国公府的那一桩恩怨。”谢容华轻叹一口气道,姬桁替谢容华拢着头发的手微微顿了顿。
此时,倒是谢容华仰着脸看着他,道:“王爷,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是不是。”
卿如晤说,当日那幅叶徽之的真迹,是被姬桁给劫走的。或许在那之前,姬桁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
“不要胡思乱想。”姬桁看着她凝重的脸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我从回邺城之前,便知道你的身世。无论是救你,还是帮你,都只是因为你,而并非因为其他的缘故。”
此时姬桁将她的柔夷握在掌心,手指下意识的在那血玉扳指上摩擦着,声音幽远……
这一种感情,无关乎身份、年龄、容貌,只是因为,当年误入林间,闯入他生命的孩子。
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最灰暗的时候。
姬桁无数次的庆幸,还好这一世来得及,再次相遇的时候,是正当合适的年纪,那一眼的惊艳。
世人谓也不详,敬他畏他远离他,唯有她初心不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一世,当不负。
此时的谢容华并没有听出姬桁语气中的深意,只是看见他那素来清冷的眼眸,此时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仿佛是那重阳的琥珀酒,未饮先醉……
一时间,二人两两相望,都没有说话,马车呢有一种无言的缠/绵旖旎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