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祎,奶奶带你去看爸爸妈妈。”
“嗯。”楚依祎把头深深埋下去,好像要把自己缩到地底下一样。她猜出了七八分,却什么都没说。
“依祎,爸爸妈妈就在这儿。”
在楚依祎面前的是两个精致的木盒,木盒里装着的,是楚依祎父母的骨灰,而这里,就是殡仪馆。
出乎意料,楚依祎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个骨灰盒,一声不吭。但反而是这样,才更让她的奶奶担心。
过了一会儿,楚依祎开口了,“奶奶,爸爸和妈妈,他们……他们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轻轻问。
老夫人蹲下去,拭了拭楚依祎脸上的泪。
“依祎,其实,其实他们一直都在,只是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继续守着你……现在,和奶奶……”
“我不信!我不信!”楚依祎没等奶奶说完,就转过头嘶声力竭地吼着,躲开她的奶奶向殡仪馆外疯狂跑去,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已临近傍晚了。
老妇人身子也还算硬朗,和保姆折腾了几个来回之后终于在家门口的路灯下找到了楚依祎。楚依祎正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呜咽,看样子,已经哭了好久了。
“依祎,奶奶来了……”她心疼地抚摸着自己的孙女,心如刀绞。
“奶奶……奶奶……我想爸爸妈妈,我想,我想他们了……”楚依祎泪眼婆娑地看着奶奶。哭得脸颊通红,嗓子也哑了。
“乖依祎,好依祎,奶奶在呢,和奶奶回家好不好?”
“依祎她爷爷呢?还没回来?”
“老夫人,依祎她爷爷这几天学校组织下乡扶贫去了,不过……今天这个点也该回来了。”
老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表:刚好十一点。她刚把楚依祎安慰着睡下,意识到这两天她老头儿都没出现过。现在网络发达,这消息也应早就传遍了,作为父亲,就算回不来,电话也应该打个的——。
怕又吵醒依祎,老夫人放轻步子上了楼去,她听见儿子驰风的屋子里有动静,蹑手蹑脚走过去,侧着耳朵,仔细听——竟然有人!
她猛地推开门,看见她的丈夫正急切地翻箱倒柜找着什么。一听见有人推门,立马转了过来,满头大汗的脸上,嘴角硬挤出了一丝笑意。
“你,你来了。”他说。
“你怎么在这儿?”
“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这几天你到底知不知道咱家发生的事?为什么不联系我?!”她穷追不舍地问,疑惑涌上了心头。
“我啊,我刚回来,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只是我还没来得及……”
“还没来得及什么啊?你在找什么?”
“我,没找什么啊,就是随便看看。”
“你觉得我会信吗?”
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相视无言。
他们二十多年之间的感情,在这一刻竟然透出满满的无奈与心酸,谁都没有安慰谁。也许是亲人离世让两鬓花白的两位老人都猝不及防,也许是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突然变得支离破碎,也许是对年少有为的儿子和温柔体贴的儿媳的无辜枉死而悲痛欲绝……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缓缓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头,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算了,我累了,明天还要准备葬礼。既然回来了,那就早些睡吧。”
……
这晚老夫人与他的老伴儿小闹了一场之后,隔天傍晚他竟不见了踪影。
楚依祎问老夫人,“奶奶,爷爷呢?”
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你爷爷去国外旅游散心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夫人漫漶的深色眼眸里满含哀伤,甚至有模糊的液体在眼眶打转。
包括楚依祎和保姆,谁都不知道那晚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葬礼如期举行。
很多人都前往吊唁,大部分是一些商业界的人物,身穿黑色西装,手拿一束或白或黄的菊花,纷纷对逝者的家人表示安慰,但确实是真心诚意的少之又少。
外表看起来诚挚无比,惋惜无比,痛心无比,可内心又不知有什么可怕荒唐的念头。多少人在等着他这个作为大公司大股东的商业大咖轰然倒下的时刻!
这其中暗藏祸心的当然也包括老夫人的另一个儿子。
葬礼的当晚,待所有人都散去之后,他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楚依祎家里。
老夫人当然知道他意欲何为,无非是为了她死去的儿子驰风偌大的遗产。只是没想到他和他为虎作伥的老婆却这样急不可耐,嚣张无理。
双方对峙已到了白热化阶段。
“妈,您可不能这么偏心呀!我和您儿子可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呢!”说话的是她的大儿媳妇。
“我偏心?这么些年,我何曾亏待过你们一分?给你们的甚至比给驰风白雁的更多。”
“那这件事也总得有个了结吧,驰风死了,我们也难过啊!”
“你们还敢说难过?驰风白雁他们尸骨未寒,你们马上就来我这儿要遗产,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那这么说来,这些遗产,您是都要独吞喽?那不合适吧!”他们还是无所谓,依旧不依不饶地逼问。
“驰风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那……”
“都是依祎的。那些钱我会一分不动替她存着,供她上学,直到她有能力处理遗产为止。”
“就那个丫头?她现在才多大啊?!”两口子将不满毫无保留地都表现在了脸上。
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我还没死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个家也还是我做主!依祎,我更会一直护着她!遗产?你们一分不用想!”
老夫人皱起眉头,咬紧牙关,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按压在太阳穴,胳膊肘勉强撑在沙发扶手上,喉咙里迸出沉闷的吼声:“滚!”
……
楚依祎避开了嘈杂喧闹的人,独自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抬头看着漫天的无垠星宿。
她的手里,除了有爸爸妈妈的照片,还有一只粉色的玩具小熊。
这只小熊,是白天举办葬礼时一个小男孩儿送她的。
……
楚依祎受不了礼堂里烟酒弥漫,还有那些刺耳的哀乐,便一人坐在门外台阶的角落里暗自落泪。这一幕恰巧被一个路过的小男孩儿看见了。
两个小孩子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小男孩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对玩具熊——一只粉色,一只蓝色。又看了看满脸是泪的楚依祎,于是朝她走过去,将一只粉色小熊递到了她的手边。
楚依祎擦干了泪,稍微迟疑地惊愕了一下后,接过了小熊。这时,两个孩子的脸上都露出了青涩腼腆的笑容。
“你……”
“我……”
男孩儿刚准备开口与女孩儿说话,女孩儿也刚想要问男孩儿的名字。
一声尖叫,打破了这片宁净。
远处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她迈着急促的步伐直奔男孩儿。
她慌乱愤怒地打量了一下身穿黑色裙子、臂膀佩戴“孝”牌的女孩儿和礼堂,立刻连拖带拽地拉起男孩儿就走,“你乱跑什么跑?!来这不好的地方干嘛?快跟我走!”
女孩儿站起来,见势想要追上去,但又马上收回了即将迈出的腿。
她的目光紧紧跟在男孩儿远去的背影上。
而被女人拉走的男孩儿也是“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女孩儿,直至拐弯后谁也看不到谁……
思绪再次回到了现实中,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叫什么名字?”
“她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竟在彼此的心里藏了很多年,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