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就一直准备跟我这老婆子耍嘴皮子吗?若是,那可真叫老身小看殿下了!”老太君微微抬眼,招了招手,自有自家仆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太师椅搬了过来。
老太君扶了扶把手,缓缓地了坐下来,只是手中手杖一直未曾放下。
这般坐着,仿佛要说上好长时间的一段话了,李从嘉这样想着,也招了招手,叫熊二把那年轻人放了下来。
而后,自己搬了一张平常坐的矮板凳,拄着手杖也坐了下来。
那年轻人被放下后,看着祖母有些愠怒的面容,也不曾上前叫嚣了,只乖乖地站在身后,正身站好。
二人这般对立而坐,似乎要讨论着一些大事,老太君随后遣走跟随着的安国公府的仆人,只留下那先前说话的年轻人。
“熊二也去门外守着吧!”李从嘉抬眼说道。
再过了半晌,老太君的眼神一直落在棚子底下的李双双身上,李从嘉解释“太君二人,我们二人,谁也不吃亏,正好!”
“随性!”老太君一笑。
“有什么事情便说吧!”李从嘉现在并不认为这位老太君是前来骂街的。没来之前,他也想像过二人对骂的场景,或是面红耳赤,或是一时忍不住大打出手起来。可不曾想着,会是如今这般局面,老太君似乎并不是来增加矛盾的。
“老身知道你今后想做什么?为你娘报仇?合情合理的事情,可你找错仇人了,今日不管你信不信老身的话,可事实就摆在那里,你娘可不是皇后害死的,老身只能说,当年皇后到时,你娘就已经毒发身亡,你被齐王打断了一条腿,如今你也要了安锦州的一条命,一条腿换一条命,你很划算,老身此次前来,希望吴王殿下今后不要再找安国公府的麻烦,要说的就是这些!”
李从嘉定在当场,一时都不曾眨眼,原来早早的筹谋已经被这位老太君看穿,世人都知是安锦州先惹的吴王,可不曾想过这一切都是吴王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安皇后。
“太君说笑了,您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李从嘉还是表面笑了笑,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老太君用手杖拄了拄地,发生砰砰的声响来,一张苍老的面容也露出了些怒气“都是聪明人,就不要在老身面前绕弯子,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就天衣无缝吗?不要把自己想的太聪明了一些,是人,也总会有疏漏,今日老身前来,就是告诉你,不要再打安国公府的主意,我们不是你的仇人,若你执意认为安皇后害死了你娘,反之将仇恨加在安国公府身上,那我们也不会留丝毫情面。”
“那你让我怎么相信,不是那个女人害死了我的阿娘!”李从嘉也不掩饰什么了,在这位老妇人面前,说些蠢话似乎并不起什么作用。
“没有证据,当年安皇后虽是有些心胸狭隘,但还不至于害死你阿娘一条性命,而且还是在皇后宫中,这不岂是惹人怀疑?”
当年事发在皇后宫中,若是皇后真的要害姜扬灵,没理由选在自己宫中的,皇后又不是一个蠢材。
“惹人怀疑?发生在皇后宫中才更不会惹人怀疑吧!世人只会想,这不可能是皇后做的,但若真是皇后做的呢!她利用了常人的惯用思维,明明最危险,最值得人怀疑的地方,却成了她杀人灭口的地方,世人也只会认为是有人栽赃嫁祸皇后!”
“你怎的也蠢到这般地步,她已经贵为皇后,还有什么理由害死你娘,后宫争宠的确为一个理由,可她那时就已经是皇后,尊贵显赫无比,为了一个小小的,甚至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她犯不上这险!”
没错,一个皇后的确没什么理由要害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她只需要做好皇后的本分,享一世荣耀,争宠对于皇后来说,实在不值得一提,她不屑,更不会去争。
“怎的,是想让我将那个蠢货当做是自己的仇人吗?当年的陈才人,论起争宠,她最有可能害我阿娘,你是认为她害死了我阿娘,对吗?”
老太君看着李从嘉现如今怒发冲冠的模样,缓缓地摇了摇头,今日前来,想是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李从嘉和普通人一样,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不可否认,她最有可能!”
“你认为我会信吗?”
“不信!”
“那不就成了,若真心实意,就拿出点证据让我瞧一瞧,要不然我不会放手!”
“你怎么就不听劝,你我两家斗的你死我活,事后谁人得利,谁人会笑,那这人就是害死你娘的凶手!”
“真是笑话!”李从嘉站起身,一挥衣袖,指着面前的这个老妇人说道“你家的仇人无数,你我斗的越狠,他们就越高兴,难道他们都是害死我娘的凶手不成?”
“老身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从嘉吼道“你今日前来,对我说的这番话究竟要做什么,让我知难而退?让我知晓安国公府家大业大,不是我一个闲散王爷能搬得动的?还是来威胁我的,威胁我根本就动不了你们!”
“我们只希望和平相处!”
“和平相处?”李从嘉笑道,来回踱着步“做了恶事,事后又想和平相处,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老身先前已经说了,不是皇后做的!”
老太君再次拿手杖拄了拄地,一时间也也变得怒不可遏,少有的失态。
“我不会信的!”李从嘉听罢,轻轻地摇了摇头“何况我娘已经死了,而那个女人依旧高位坐着,日日有人伺候,享了这十几年的荣耀,只是病榻在卧,也算得上是报复吧!”
这几年,唯一让李从嘉有些欣慰的便是安皇后病榻在卧,没有几日能起身的,这大概就是天意,惩处她做了不为人知的恶事。
老太君目光突然凝结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低声道“皇后的病也是有人为之,并不是你口中的报复!”
“你还是那句话,你以为我会信!”
老太君面无表情,稍稍抬着头“皇后这病是你离京两三年后才猛然发作的,初时只是头痛无力,后来便愈发严重了,竟然到了不能起身的地步,这好端端的,无缘无故怎的会生这种病?可我们一直找不出缘由来,近些年若不是齐王时常进宫去看,发现了一些端倪,怕是皇后死了也找不出被人害的线索来。”
李从嘉怔了怔“怎么说?难道又想编什么谎话来搪塞我?”
“没有那个必要,也不屑于去骗你,近些年,齐王在皇后宫中,时常看见陈氏前来跪安,她总是第一个来,却是最后一个走,一个贵妃本是不用行这般礼节的,可她依旧每日来跪,直到齐王妃进宫,闻见了陈氏身上的一种味道,一种名叫柳怒草的味道,这种草本是并无毒,可配上皇后宫中燃起的琦楠线香,就是一种慢性毒药,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时常能叫人头痛乏力,久了,便和皇后所得症状一模一样!”
“你是说当年的那个陈才人先是害死了我娘,又想害皇后?”这件事也太过于诡异了一些,十几年如一日地前去跪安,只为身上带着柳怒草和皇后宫中的线香味道发作,用来毒害皇后?
“你呀!”老太君跺了跺脚“老身知道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可我也不会拿着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开玩笑,事实就是如此。”
“你走吧!”李从嘉再次直起腰身,歪头看了看这个老妇人,瞧她也不是说谎的样子“我会查清楚的,但再次之前,你们依旧是我的仇人!”
“世上哪有只赚不赔的买卖,待你查清楚后,老身会再次来找你讨个公道!”老太君冷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在年轻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院子。
老太君走后,李从嘉试图自己想了想,可脑中一片混沌,想不太明白,干脆躺在了棚子底下,闭上了眼睛。
“困惑!”
“嗯?”
“这件事追根究底是少爷的私事,与双儿无关,可作为局外人,双儿却看的更透彻,更通透一些,少爷今日和那老妇人说话,过于急躁了一些,也过于蠢了一些,事事被那老妇人牵着走!”
“嗯?”李从嘉再次疑惑了一声。
“老妇人并不是少爷先前想的那般,是前来骂街的,而是坦然相告自己来的目的,叫少爷不再与安国公府为敌,少爷身负大仇,自己不会,那老妇人一直强调少爷的阿娘不是皇后害死的,少爷的阿娘可能是因为后宫争宠而被人害死的,少爷这时候开始愤怒起来,脑子也不灵光起来了,怒不可遏之时,也是少爷首次将陈才人说出了嘴,那老妇人就此将焦点全部推给了陈才人,为了加重少爷的怀疑,她又说了柳怒草的事情,这时,就算少爷心中再不相信此事与陈才人无关,也不得不相信了。”
“我中了那老太婆的套?”李从嘉并不觉得自己方才与老太君对峙时,露出了太大的破绽,可是经双双这么提提醒,似乎方才事事都被那太君牵着鼻子在走。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她说的或许也是真的?”
“怎么说?”
“可能真的是一个圈套,那老妇人故意将矛头指向陈才人,但也有一种可能,少爷的阿娘或许不是皇后害死的,老妇人护女心切,这才跑了老远对少爷说出这许多话来!”
“那说到底,还是不能确认是谁害死了阿娘!”
李双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个问题呢?”
“阿娘已经死了!”
“是的,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阿娘更希望少爷能好好活着,替她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时光!”
“你要我放弃……”李从嘉没再说下去,这也就是李双双敢这么说了,若是旁人或许李从嘉早就暴跳如雷了。
李双双眼波轻动,沉吟了半刻,她知晓自己触动了少爷最不愿叫人触碰的事情“只是希望,若是少爷执意要做,双儿会站在少爷身后的,不管是安国公府还是陈贵妃!”
李从嘉睁开眼,眸中露出笑意,这也就是他选择李双双的理由,不为其他的,只为了这一份顺从和安心。
李双双看着李从嘉的面容和他那一抹淡淡的笑,突然心中酸楚,握住了他有些凉的手“一定要好好的,你身后还有人……”
李从嘉拍了拍她的手背,再次笑道“我知道,我还有你,就算不报仇了,还有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