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打叫杀总是不行,这有些人呐,有骨气,你屠刀悬颈,人家不一定就跪地求饶,相反,一些其他的法子来,或许有用些,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
午时尾,未时初的时候,明镜湖上六角亭里的几个小团体被打散了,起因是李从嘉带着李双双进了妙因寺,不知去做什么了。
走时,二人脸上挂着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来,不知是喜还是悲。
而后,姜氏也没多作解释,只是拉着谢绣娘摆起了棋局,下着围棋,老先生在一旁喝茶瞧着……熊氏兄弟和苏堪三人吃着带来的时鲜瓜果,磕着瓜子闲聊着……张小山与王谢倚在六角亭的栏杆上,一起钓着明镜湖里的鱼。
此刻,王谢有些不自在,他可不会相信张小山无事会邀请自己一起垂钓,鱼竿握在手里,不时有鱼上钩,王谢并没有急着收竿,而是余光微微瞥着张小山。
张小山,这个清丽的女子,眼睛一直看着湖面,看着湖面底下游动的鱼,说来,在这湖上钓鱼,可容易得太多了,这鱼怕是这妙因寺的和尚养在这里的,供给游客观赏,不想今日,却被一些有身份的人拿着鱼竿在这里祸害。
“你……”
“想问什么便问吧!”王谢坦然。
瞧着王谢脸上一副坦然,张小山就愈发觉得自己这话不该问出口,虽然先前在李从嘉面前已经说过,一切都结束了,不重要了,可见到王谢,她还是没能忍住。
“你那解元之名可是买来的?”
“没错!”王谢大大方方承认,倒是不怕张小山在外边乱说。
“钱元瓘……”
“那厮是个小人,姑娘遇上了他,应该很不幸。”
“嗯?”张小山对于王谢打断自己话的这种行为,心中感到有些不安。
钱元瓘说的一些有迹可循,王谢与他是有些私仇的。
“钱元瓘那厮必是将他自己的不幸遭遇,全部推到我的身上了吧?说是我害了他?”王谢抬眉,嘴巴微张,眼睛看着湖里的鱼,不经意地问道。
张小山微微点头,默认了。
王谢得到肯定答案,笑了一声,换了一种姿势趴在栏杆上,说道“没错,是我害了他!”
瞧着王谢这般大大方方地承认,倒是张小山有些疑惑了。
王谢又接着说道“现在我给姑娘捋一捋前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起因只是我那一日一时兴起,在会试结束那一日揍了他一顿,不为别的,只是绣娘在酒家认出了姑娘你,而且我家绣娘喜欢你的诗,不想你受到委屈………打了他之后,没过几日,一些说书人的桌面上,就有了我这解元是买来的消息,姑娘猜这是谁泄露的?”
“钱元瓘!”
“没错,就是钱元瓘,这位大名鼎鼎的金陵才子……恰逢殿试,我名落孙山,解元是买来的这一消息,就传的更是沸沸扬扬,我没有办法,只得自保,一日,他宴请好友在我金陵酒家,我瞧着机会来了,便设计害了他一回……近半月金陵最大的趣闻说起来和我有莫大的关系,但既然先前我口头上答应了替姑娘保密,我就不会食言,与他对峙的过程中,我也没有泄露姑娘的名讳……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窗户,一些好事者在我金陵酒家打听不到,就跑去钱元瓘好友身上去打听,于是,闹的一发不可收拾!”
“要我怎么相信你?”
“姑娘若是不相信我,就不会在这里听我说这么一大堆的话了……我和钱元瓘是有仇,没错,这是真的,可我没有什么理由要害姑娘你,更没有兴趣去糟蹋姑娘的名声,一切的起因不都在钱元瓘那壶有问题的酒身上吗?”
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王谢只觉有些口干舌燥,要说都说了,来时在马车上,李从嘉已经提过醒了,说是张小山会问些问题,王谢也只是点了点头,随张小山怎么问,反正这事和自己脱不了什么关系,可罪魁祸首只有那么一人,钱元瓘!
放下手中鱼竿,重新回到亭子里,王谢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准备解解渴,润润嗓子。
张小山一个姑娘家家,一个人钓着鱼,耳边还想着方才王谢说过的那些话。
要说王谢真的没有什么理由害自己,而且他都将自己的解元是买来的,都告诉了自己,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
归根到底,还是那日在金陵酒家吃了那壶下了药的酒,之后才发生了诸多不愉快的事情,回想这一个月来钱元瓘的逃避,张小山就愈发觉得这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行为。
握了握有些发凉的手腕,张小山稍稍抬起了脸,看着远处的湖面,那些鱼儿争相露出水面的场景,在过片刻,张小山也收起了鱼竿,又来到王谢身边,看着他,说道“你认为这件事情,怎样收尾才好?”
张小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王谢这个问题,可她自己也实在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王谢放下手中茶杯,俊朗的面容上微微一笑“报官吧!”
“嗯?”张小山眉头微微皱起。
“起先我叫江山给姑娘带的话,是不建议报官,为了顾及姑娘名声,越少人知道越好……可此事已经闹到了满城风雨的地步,姑娘还怕此事闹的再大一些吗?不如报官去,交给官府去查,还姑娘一个清白!”
张小山默然,说不出话来,没报官之前,这也只是个谣言而已,可报了官之后,查出些什么,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再想悔改,那都是不可能的了。
“姑娘还怕什么呢?姑娘一旦报官,那些侯伯府的少爷公子们,自然会关注,他们定然希望,在金陵酒家,钱元瓘图谋未遂,被我撞见暴打一顿这一事实,相应的,他们家里多少有些权势,应该会给金陵府衙施压,我相信一个探花郎的头衔,还不值得金陵府尹去得罪这满金陵的权贵……这官司定是赢的!”
瞧见张小山依旧犹豫不绝,王谢又凑上前正经地说道“姑娘与燕王妃乃是好友,而燕王的权势在金陵,我们不用多说了,金陵府尹必是要鞠躬尽瘁地办这事……姑娘又与李双双是好友,李双双唠叨两句,咱们的这位吴王殿下是不会坐视不管的……这搭上两位王爷的快船,姑娘还怕这官司打不赢吗?”
“我不是怕打不赢这官司,我是怕报官之后,我这名声会……”张小山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犹豫。
“这名声是越打越响的,姑娘为什会担心自己的名声会遭殃呢?官府介入,当日情形大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姑娘依旧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依旧做着清倌良人,名声并未受损……相反,经此一战,姑娘身上会落得个像是什么贞洁烈女,敢于反抗世上不公的头衔,名声不但不落,而且大涨,这样一来,姑娘算是赚到了,要不,姑娘考虑一下,和我合作一番,咱们干票大生意,保证赚的盆满钵满……”
话没两句,王谢这厮身上一股子铜臭气息就显露无疑,人家姑娘还在担心眼前,这王谢已经想到怎么靠这赚钱了。
这次,张小山没再理他,反而是撑着自己的脑袋,坐在垫子上,仔细地想着报官之后的利益得失,这事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还包括整个清平舫几十口人之后的命运,她可要好好盘算清楚。
……
李从嘉领着李双双进入妙因寺已经很久了,领路的依旧是那个胖和尚,满脸献媚,极尽讨好。
李从嘉记得自己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也是秋末冬初的时候,也是十一月二十三日。
十一月二十三日是个什么日子,有着怎样的意义,很少有人知道,只有李从嘉和姜姨娘知道罢了,这一日,是李从嘉的娘,姜姜扬灵的生辰。
也是许多年前这一日,姜氏带着李从嘉将姜扬灵的牌位供奉在了这所寺庙里面,因为在金陵,姜扬灵的牌位被一些人所不能容忍,于是,二人选择了这山中,这清净且景色独好的山中。
本来姜姨娘是打算那年夏天就将牌位供奉在这里的,可是李从嘉不许,说:阿娘死的那一日不值得被纪念,待阿娘生辰的时候,我们再去看她。
于是,这十六年里的十一月二十三日,姜姨娘都会来到这摄山之中,看红叶,看她阿姐。
今年,也是李从嘉第二次来这里,看他阿娘。
胖和尚在前领路,穿过大雄宝殿,走进了妙因寺后院的一间小屋子里,摊着手,说道“到了!”
李从嘉几句话打发走了胖和尚,便领着李双双进了屋子。
屋子很大,因为没有很多物件摆在这里,尽头也只有孤零零的一张牌位而已。
李从嘉扯着笑,拉着李双双来到近前,指着这牌位对身边的小丫头说“这是阿娘,快叫娘!”
李双双懵懂,从未见过少爷像今日这般是扯着笑的面容,他明明难过的要死,却偏生倔强,要表现出一副笑的样子。
李双双抬头,看见少爷那翘起的嘴角在微微颤抖,还有那闪动的眸子里,有泪花,额头有一排细细的汗,从未见过的,即使是在最难的时候,少爷也从未流露出如此神情的。
一瞬间,李双双想哭,可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也学着少爷的模样,在脸上扯出一道笑容,高兴地叫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