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竹玉林面无表情地站在一侧,呆呆地看着贺吟成拿了银针在木倾域身上刷刷地下针。
已经彻底丧失意识,木倾域这会倒是任由摆布,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折腾了好一会,贺吟成行了最后一根针,回头冷森森地看了竹玉林一眼,却到底未开口说什么,直接出了门去察看熬着的药。
上午被竹玉林的短匕架住脖子的滋味仍清晰无比,更何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竹玉林倒不知他心中所想,当然一个无心无情的杀手根本不在意别人如何想。
她身上还染了木倾域昏厥后吐的血,身为杀手,溅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这血,是木倾域的,竹玉林不知为何就觉得胸口特别难受,难受得她直想用力捶打,看是否能消散这股压抑的闷疼。
她努力地想,为何这血是木倾域的便令她如此难受呢?究竟是为何?
她前世用了五年亦未曾明白自己何以会在木倾域的墓前泪流满面。而如今,再次得见木倾域,她同样不知晓这种种异常是因何缘故。
只是事到如今,竹玉林至少明白了一点,木倾域于她而言是不一样的。
虽然她不知晓木倾域究竟给她施了甚魔咒,但知晓她不想让他痛,不想看他难受,更不想让他去死。
左右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便先别想吧!先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余的,慢慢想。
五年想不明白,就再想个五年,还是想不明白的话,便继续想……总归会想明白的吧……
嗯,暂且如此吧!
杀手做事干脆利落,想事情同样简单利落。
一动不动地站在旁侧,瞧着贺吟成给木倾域取了针,而后连淮伺候他喝药,竹玉林的姿势半分没变。
连淮刚将药喂好,竹玉林倏然抬脚,快步靠近床前,抓了木倾域的手搭上他的脉搏。
竹玉林仔仔细细地把了许久,连淮自是不会阻止。
但她脸上的神色过于沉静,连淮心中涌起一阵阵的愤懑。
这没心没肺的杀手,冷血冷情,自己究竟在期冀甚?
自己居然还指望她会心疼尊上吗?
她怕是心底巴不得自家尊上早上西天吧!!!
“竹姑娘若是无事,连淮送派人您回无忧殿吧!”
面上恭谨,连淮声音淡淡地开口。
没心没肺的杀手并未听出连淮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冷冷地道:“不必,我在这看着。”
准备好送人的连淮一噎,着实有些不明白这木头似的杀手今日是何意。
你说她没心肝吧,她今日还知晓问几句,这会居然还能说出守着人的话了。
可你说她开窍吧,这才多大功夫,直接把自家尊上气到吐血,晕厥了过去。她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在一侧袖手旁观。
极度纳闷的连淮,大着胆子问:“竹姑娘,在下不甚明白,您这是何意?”
“何意?”蹙了眉,竹玉林忆起木倾域今日亦是如此问自己的。
自己这是何意?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木倾域便是因着自己不曾好好回答这个问题而难受的?
可自己究竟何意?
眉头皱成一团,木头似的杀手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不成自己应该直接告诉木倾域自己只是不想看到他如此难受,只因着他难受自己的胸口便如同堵了块石头一般压的喘不过气来?
脑子一片茫然的杀手待在木倾域寝殿不吃不喝,发了好一会呆,如同从前一般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坐在他身旁打坐练功。
不知是感受到竹玉林的气息还是真的疲倦至极,向来浅眠的木倾域这一觉睡了许久。待他再次睁开眼眸,已是夜半三更。
昏黄的烛火不知疲倦地跳跃着,在寂寥暗沉的夜里无言地陪伴。
初醒的木倾域有几分迷茫,他已许久不曾睡得如此之沉,如此之久。
早已习惯了要么被噩梦惊醒,要么被疼痛唤醒的魔尊尊主,呆呆地望着烛火许久才反应过来,屋内不止他一人。
他倏然转身,竹玉林刚刚听了动静收功,睁开眼眸,不期然,四目相对。
心口狂跳,木倾域努力压下这份悸动,轻轻地问:“阿林为何在此?”
“怕你醒了再去寻我!”完全不知自己吐出了何种惊天之语,竹玉林一五一十地回答。
胸口因着过激的情绪刹那间疼痛起来,死死扣住自己的手心,木倾域觉得自己真要被逼疯了。
一而再,再而三,阿林这究竟是何意???
抑制不住地喘促着,木倾域勉强镇定地开口:“那阿林告诉我,为何怕我醒了再去寻你?”
竹玉林皱了皱眉,思虑了一会,老老实实地道:“倘若你去寻我,会再次犯病。我不想你犯病!”
“唔…嗯……”强烈的情绪起伏使得心口的疼痛再无法遮掩,木倾域痛苦地呻吟出声。
“木倾域!”
竹玉林的身体比言语更快,瞬息间便已运了功抵住木倾域的胸口。
杀手的行为一向简单干脆,将将修炼出来的元气毫不吝啬地朝木倾域的心脉输送过去。
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一波元气,疼痛稍缓,待竹玉林欲收回手之际,木倾域直接抓了她的手,恶狠狠地质问:“阿林,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何意?”
“你要甚?但凡我有,通通与你!”只求你别如此折磨我,更别如此委屈自己了……
去他甚的欺骗一辈子,再如此下去一时半刻,自己立马就要疯掉了!!!
闻言,竹玉林素来内敛沉静的狐狸眸里闪了光亮,灼灼地望着他,有些期冀地问:“要甚皆可吗?”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阿林这是真的有所求啊……
心在瞬间坠落谷底,木倾域忍着心头万蚁啃噬般的疼痛,苦涩地冷笑,肯定地答道:“对,你要甚皆可!”
“那我要你好好活着!”他话音刚落,竹玉林毫不犹豫地开口。
“什…什么?”
惊得结结巴巴,木倾域握住竹玉林的手不觉加重了力道,急切地确认:“阿林你说甚?”
手被木倾域抓得生疼,冷血的杀手却似毫无感觉一般,坚定地重复道:“我说我要你好好活着,可以吗?”
空气仿若凝滞,木倾域瞪着一双大大的桃花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唔……嗯……嗯……”无言的沉默在室内滞留了许久,打破沉默的是木倾域无法压制的疼痛和急促煎熬的喘息。
“木倾域!”完全不曾料到自己一言又引得他犯了心疾,竹玉林慌忙欲挣脱他的手,再次替他运功疗伤。
然木倾域的手死死圈在她的腕上,有鲜血从唇角溢出他却浑然不顾,执拗地道:“阿林,你再说一遍!”
怔愣了一会,竹玉林虽不甚明了他为何如此,却轻轻地坚定地再次重复:“木倾域,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半年了,不择手段,费尽心机,木倾域早已不相信冷血无情的木头杀手会有心。
可如今,这被他认定没有心的杀手,跟他说她想要自己好好活着?
无心无情的杀手为何要自己好好活着?一个无心之人如何会在意别人的死活?
自己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天真地以为这是杀手突然开了窍,有了情,长了心?
木头杀手自然不知眼前之人的九曲回肠,默默掏了帕子,替他擦拭了唇角的鲜血,疑惑不解地开口:“要我做什么才不会痛?”
胸口剧烈地绞痛着,眼冒金星,木倾域强撑着断断续续地开口:“阿林,你为何……要我好好……活着?又为何要……我不痛?”
木头杀手好看的弯月眉蹙了蹙,指着自己心口,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你痛,这里难受。”
在木倾域呆愣之际,她又试图学着平日里木倾域哄人的口吻,尽可能轻声细语地开口:“所以能不能答应我好好活着?我不想看过你痛,更不想你死!”
虽语气生涩,技巧拙劣,但言语间的诚恳乞求,一览无余。
震撼,狂喜,猝不及防地占据了整个胸膛,强烈的刺激让木倾域脆弱不堪的心脏几乎废止,泊泊的鲜血自他唇边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白色的锦衣上,仿若红梅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