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门口执勤的哨兵出示了一块挂在钥匙扣上的金属牌后，背着来复枪的布莱恩便径直往铝制卷门里走去。
这座集市之所以要设置在地下，除为了躲避空中的监视外，更主要的还是为了防止“疫种”入侵。
虽然地下停车场内光线昏暗，但只有东西两个方向的出口。除此之外的楼梯间和电梯都已经完全封锁起来。
白天无需担心那些怕光的怪物从其它地方进来，晚上则只需封锁入口，打开各个要道的紫外线灯即可。
对于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来说，这座深藏地下的集市却可以说是为数不多的安全处所了。
看着眼前那熙熙攘攘的人流，布莱恩遮挡在口罩后的嘴角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笑意。
“快来看看吧！上好的沙丁鱼罐头，超过保质期仅仅一年零六个月！这在外面可是找不到的好东西啊！”
布莱恩一跨进地下集市的大门，就透过嘈杂的人群，听见了黑心食品商人那极具穿透性的叫卖声。
拉里的大嗓门与络腮胡有着极高的辨识度，这为他赢得了大量的客源，但他能挣的盆满钵满的秘诀可不仅于此。
刚刚入驻地下集市时就给管理处塞了一箱子贿赂的拉里，很快就获得了最靠近入口的摊位。
而作为最先进入地下集市的商家，再加上相对靠谱的货源，拉里的店面很快积累起了不错的口碑。
之所以能挣这么多的硬币，他那个在三个街区外组织了一队探险者的侄子可谓功不可没。
若不是每天不间断地搜索旧城区，拉里哪来这么多沙丁鱼罐头？
按照布莱恩自己搜索的经历，在废城生活区里，罐头类食品算是出现率比较大的物品。毕竟在大瘟疫之前的战争中，各大工厂可谓是开足马力地生产生活必需品，而罐头类的高压食品保质期也都基本是以二十年起计。
像现在拉里手上拿着的那罐沙丁鱼，在布莱恩看来也不过是中等货色罢了，却卖出了接近一粒阿莫西林的价格。
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布莱恩认为黑心商人的店铺价格虚高了。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对布莱恩这样有富余的人来说拉里的标价虚高，但是对大部分没有能力进入无人区搜索的人而言，食物却是第一等的生活必需品。
比起受伤或生病时才需要用到的抗生素，能填饱肚子的食物无疑能更加直观地改善他们的生存质量。
这也是末世之中最令人无奈的地方。
“嘿！这不是布莱恩吗！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光顾鄙人的小店啊？”
黑心商人不仅嗓子好，眼神也不错。在繁杂的人流之中一眼就发现了布莱恩。
当然，大部分人都戴着口罩的集市中，能认出来布莱恩主要与他身上背着的来复枪有很大关系。
作为地下集市刚开场时就注册的老顾客，允许进场不卸枪仅仅是诸多特权之一罢了。
“你好，拉里。看得出你今天的生意不错。”
外人面前的布莱恩永远是那么地不咸不淡。
“托您的福，今天得空来逛集市，有没有兴趣买几盒沙丁鱼罐头啊？”
在布莱恩看来，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挤眉弄眼时的样子着实有些搞笑。不过他想了想，家中确实需要补充一些食物了。正好今天搜索的东西有很多富余，可以用来交换。
“沙丁鱼就免了，还有玉米片吗？我要玉米片。如果有牛肉干，也给我来一包。”
布莱恩说着，将背包背到了胸前，拉开链子翻找起来。
“哈哈，我就知道，老伙计最爱的玉米片当然有给你留着啦！还是老口味，奶酪巧克力各一盒？”拉里将手中的罐头小心地放进抽屉，然后转过身在后面的大塑料袋里翻找起来。
布莱恩与黑心拉里的一番对话引得周围顾客的侧目，那些加入地下集市时日尚短的顾客们都纷纷在私底下猜测起这位背枪豪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是不问时价就直接要货，看着布莱恩鬓角的微霜和胸前鼓囊囊的背包，若不是家中颇有资财的前富豪，便一定是深入不毛之地寻宝的探险者了。
不论哪种都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惹得起的，不说别的，布莱恩那支负于身后的来复枪便能说明许多东西。
想到这，围观者们纷纷退后一步，让出空间给了布莱恩与黑心的拉里。
“噔”地一声，拉里从塑料袋中掏出了两大盒玉米片摆在桌上，竟是颇有豪气。
“正好两盒，牛肉干倒是没有了。老样子？还是说现金支付？”
“老样子。你看看值多少，多出来的就换成水果罐头，少的话我再补。”
只见布莱恩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打包装完好的口罩，排到了桌面上，不多不少正好七只。
这一下可又将周边围观的人惊到了。
“竟是全新的？！好大的手笔！”
“虽然说从标价上换算，七只口罩确实与这些食品对等不错，但从实际价值上来说明显是口罩的价值更高啊！”
“是啊，更别说这些口罩还未开封，和外边卖的不知道重复消毒多少次的二手货比起来，可以说是珍品了！”
其实这样的场景，不论布莱恩还是拉里都已经习惯了。
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这都是布莱恩集市交易时的常态。布莱恩信不过硬币，又经常深入无人区探索，搜到的物资自然是高质量的。出手的时候经常会有价值难以衡量的情况出现。
但就当结个善缘，他也不过多地计较了，毕竟这些物资对于自己而言是完全够用的。与其放在家里发霉，不如拿出来放入市场中交换，说不定还可以帮到有需要的人。
确是两全其美的方法。
“好嘞！收您七枚高质量口罩，总共两大盒玉米片，三盒黄桃罐头，请收好！一路顺风！欢迎下次光临！”
接受着黑心商人的祝福与众人热切的目光，布莱恩快速地远离了第一个摊位。他可没有忘记自己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眼看着已经快下午两点了，虽然距离日落还有好一段，但预留出足够的缓冲时间总是比手忙脚乱要好得多的。
“喂！你这样子会让我们很难做你知不知道！”
突然，一阵争执的声响传入布莱恩的耳中。
他转头看去，那浑身腱子肉的光头摊主正揪着一个女人的手腕不放，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着什么。而两人旁边一个才长到成人腰际的女孩一边拉着女人的一角，一边用手攥成拳头锤着光头的肚子。
也许是常见的交易纠纷吧。
布莱恩想着，正准备接着走向目标的摊位，却被他们对话中的某个点吸引住了……
“布雷森别这样，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行吗？”
兴许是看不过两人在边上拉拉扯扯，隔壁摊位的摊主便绕过来劝架，但是很显然他对正在气头上的强壮光头布雷森有些惧怕，只是口头上的劝说而非将两人分开。
“尼尔！你闭嘴！你自己评评理，这娘们到底在干嘛你不知道吗？！”
估计光头刚刚对着一个女人也不太好意思真的发怒，但这下可好，一个靶子自己送上门来，将布雷森的暴脾气一下子点着了。
他手里举起一板胶囊，对着眼前的尼尔吼道：
“这饼抗生素，一周前货源充足，我只卖十五硬币一板，这娘们给我扫了一半去！但我不说什么，毕竟顾客就是上帝。但是你知不知道，昨天前线上一支队伍被‘疫种’给扫了，我货源直接给断了！现在卖的全是之前攒的存货。”
光头越吼越气，直接松开了拽着女人的手，转身揪起了劝架者的领子。
“结果这个小娘皮！她今天来告诉我要把之前从我这扫的货卖回给我，要是按照前些日子的价钱也就罢了，按照今天的价钱我也可以忍一忍……可她直接给我涨了快一半的价！这事你说合理吗？！”
“我知道她丈夫米勒医生之前给你儿子看过病，但你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吧！她这么做让其他要买药的人买什么？！”
布雷森越来越激动了，全然忽略了手里的人全程只说了一句话的事实……
不过听在布莱恩耳朵里，却捕捉到另一个关键词。
“米勒？”
他想起了中午从“尸骸”里捡起的那张磁卡。
正当布雷森喷得正猛时，突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多想，直接就回头骂了一句：
“滚！信不信我……呃……史密斯上校……”
身形庞大的布雷森在布莱恩的面前突然变得矮小起来一般，气势上和刚才判若两人。就像是挨了老爹训的小屁孩一般……
布莱恩看着他，拍了拍布雷森的肩膀，叹了口气，仿佛是在感叹他那永远不该一样的暴脾气。然后转过身，看向了还在惊恐之中的母女俩。
“亚当斯·米勒是你们的家人？”布莱恩单刀直入地问道。
女人抱着怀里的女孩，警惕地看着布莱恩，而小女孩则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是我爸爸。”
看着眼前的母女俩，布莱恩将事情推断出了个大概。
亚当斯的磁卡在“疫种”的体内，他本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而失去了父亲与丈夫的母女俩恐怕也失去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只能靠在集市里倒买倒卖赚一点小钱了。
不过听刚刚布雷森所说，直接把价格涨了一半……胆子还真挺不小，也许是想一次性赚票大的？
“米勒医生以前曾经帮过我，我想现在到我帮助他的时候了。”掐谎这种事，布莱恩可谓信手拈来。
他又看向边上像小学生一样玩弄着手指的布雷森，问道：
“她从你这买了多少……我看看能不能帮忙补上。”
“诶，嗯……这怎么敢……”
看着眼前壮汉有些想接受又不太敢的样子，布莱恩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说吧，到底多少。”
布雷森讪笑着，缓缓伸出了三根手指……
……
闪电盘在副驾驶座上，眼睛一咪一咪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睡着一样。
突然，它尖尖的耳朵竖了起来。
“砰”地一声，车门开了。闪电则赶忙坐起身子迎接主人。不过它注意到了今天有一些不同，后边的座位上又坐上来两个人，这还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猎犬瞪大了眼睛，看着坐上来的两个陌生人。而小女孩一上车，就也发现了坐在前面的这只精灵。
两个小家伙互相瞪大了眼，好像要将对方看个仔细一般。
“系上安全带。”
听到布莱恩的提醒，母亲才着急着在座椅上寻找着安全带和插口，先给小女孩系上……
看来这母女俩着实已经许久没有使用过汽车这种交通工具，连这茬都快忘了。
看着两人系上安全带，闪电才回过头来盯着布莱恩，眼睛都不带眨的。甚至把主人看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闪电？”
闪电不说话，只是继续盯着。
三秒钟后，布莱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噢，差点给忘了。”
说着他就从背包里掏出了一袋子充满了气体还未开封的火腿肠，打开包装袋后抽出一根剥给猎犬。
闪电很满意主人给它带的礼物，不过它也注意到了来自后方的目光。不知道是盯着它还是盯着火腿肠，总之把闪电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不自觉地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布莱恩也注意到了。
女孩亮亮的眼睛看着闪电嘴里的火腿肠。
“想吃吗？”
女孩不答话，只是继续看。
布莱恩便从手中抽出了两根火腿肠，递给了母女俩。
他想着若是自己的孩子还在这世上，恐怕也比眼前的这位母亲小不了几岁吧……
“先生……谢谢您。”
把两根火腿肠放到女儿的手上后，这位母亲向布莱恩微微地鞠了一躬。
她很清楚，刚刚布莱恩替她们偿还的物品，具有怎样的价值。
即便她的丈夫曾经替眼前的人治疗，但也不值得这么多的物资。
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连活着都是拼尽全力了。可刚刚除了将那些药品按照现价卖出外，他还额外给了那个摊主其他的东西。
在集市里待了好一段时间的海伦娜知道，那可足足抵得上过去他们一家三口小半个月的生活所需啊。
“不用客气，我应该做的。两个人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这一句话就好像瞬间击中了海伦娜心底最柔软的伤口，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积攒的压力都释放出来一样。
旁边的女孩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母亲哭泣，也开始变得眼泪汪汪。
坐在前面的闪电也通过倒车镜向她们投去了关切的眼神。
“我的名字叫布莱恩，布莱恩·史密斯。”
布莱恩等到母女二人稍微平静一些后，向她们介绍了自己，希望转移一下话题能让她们心里暂时不那么难受。
“海伦娜·米勒，这是我的女儿，贝蒂。”
“你们住哪？我顺便送你们回去吧。”
海伦娜抹去脸颊边的泪珠，点了点头，又坐着通过倒车镜向布莱恩微微鞠了一躬。
……
“你们一直都住这？”
布莱恩看着眼前外墙灰暗的楼道，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也难怪他感到惊讶，事实上这个位置已经非常靠近废城的边缘，和今天早上布莱恩搜索过的地段仅两街之隔，也算是居住区内人口密度最低的地方了，几乎可以称作是安全区的最外围。
另一方面，根据这一地区的建筑物密度和高度来判断，它显然属于“疫种”最喜欢的聚集区域，一旦遇上阴天或者日光灯断电，它们随时会从各种角落里冒出来。
生活在这种地方，无异于把刀架在脖子上跳舞……
他都不知道失去生活来源的母女二人，究竟是怎么在这里生存三个月之久的。
“说真的，我建议你们马上搬家。如果不想自己和你女儿在某个断电的夜晚不明不白死去的话。”
布莱恩扶着车门，对海伦娜严肃地说。
不过看着她那略显疑惑的眼神，他又接着解释道：
“这里的建筑物密度很大，层数又普遍较高，建筑间和楼道里的阴影非常适合那些怪物躲藏，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躲在哪里。假如哪天你们家里的日光灯坏了，甚至不用等到晚上，只要太阳光线稍微改变一下角度，它们就有可能从阴影里扑出来。”
听着布莱恩说的越来越严重，海伦娜牵着贝蒂的手紧了紧，神色也逐渐变得不安起来。但一息之后又转变成了无奈。
“我们搬到这里也有两年的时间了。当时是为了靠近我丈夫工作的地方。你说的这些其实以前我们也有考虑过，我的丈夫也曾提出过再搬一次家，但是……”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了自己家的方向，接着说道：
“这里是我们保留着与亚当斯最后回忆的地方……一下子说要搬，我们也有些不舍。再说了，我们还能搬到哪去呢？”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在富人区里搞一套独栋房屋，别说是像布莱恩这样靠手里的枪硬生生地将整个小区的疫种全部清除，就算是在战前的纽约也没几个人能在买得起这样一套别墅。
“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得考虑孩子吧？她才多大？她还有自己的人生。”
一旁的闪电和贝蒂依然在互相大眼瞪小眼，随后闪电走过去，蹭了蹭女孩的手背，少见地对外人表现出亲昵。
对于孩子，不论人还是动物们总是会表现出更多的容忍。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们两个可以搬到我那去，还有足够的空房间。但是做决定的时候还请快一些。”
布莱恩看了看手表，盛夏的纽约一般会在七点到八点之间日落，算上一路上花费的时间，也足够他回去把发电机修好了。
但他这么说，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这位母亲施加一些压力。再接触一段时间，也许可以知道关于她丈夫过去工作上的一些事。
当然，他也不愿意想象母女俩某天在自己的屋子里悲惨死去的模样。
说他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也好，突发善心也罢。但在末世之中，又有谁能真的做到独善其身呢？
海伦娜回过头看着正在抚摸着猎犬那毛茸茸耳朵的女儿，眼中流露出了慈爱的目光。
当她回过头来，与布莱恩四目相对时，眼神则已经变得感激而坚定。
海伦娜点了点头。
一个非常容易想明白利弊的选择。
与其在布满灰尘的废墟中心惊胆战地度日，让女儿有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显然要好得多。
虽然与这位看上去已是不惑之年的男人仅仅接触了几个小时，但海伦娜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善意……希望这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为了贝蒂，她愿意赌一把。
“谢谢您，先生……”
“我不知道我丈夫过去帮过您什么样的忙。但我想我和我的女儿，欠了您一个非常大的人情。为了贝蒂，我会为您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