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有些微濛,朝阳没有完全升起。
但是隔壁的早市已经开张了。
嘈杂的吆喝声传入了柳依依的耳朵里,将她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过来。
柳依依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些微昏暗。
她伸展开蜷缩着的手脚,翻身在床沿坐起。
身子有些乏,有些疲惫。
她还没有从昨晚上的状态里完全脱身出来,心里还是有些复杂和凌乱。
柳依依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整理好思绪,然后站起身,穿戴整齐,推开门到后院的水井里打了水上来洗漱。
清冽的井水泼在脸上,让她微微打了个颤,略带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柳依依将洗过脸的水泼到了房门口的花圃中,端着盆回身的时候,师父和何见笑从走廊另一侧走了出来。
“依依,这么早就醒了?”师父见到柳依依,打了声招呼。
“嗯,师父,何少卿。”
柳依依点点头,向他们两个致意。
她看了看师父和何见笑走来的方向,昨晚上,他们两个睡觉的屋子,距离摆放车夫尸体的客房,很近。
一想到车夫为了救自己被杀害,柳依依心中就升起一股浓浓的悲伤情绪来。
柳依依将水盆放回了房中,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
师父停在她门前,道:“我和何少侠准备到河阳镇上,去会会那些窥伺此地的人。”
“在撬开观澜山庄大门之前,将其他的麻烦先处理掉,这一点很重要。”何见笑微笑着补充。
“那,师父,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柳依依问。
无功先生反手指了指停放车夫尸体的房间,“你,唤起不亭,带着他将那位车夫的尸体送还给观澜山庄去吧。顺便,借着这个机会,尝试着查一查观澜山庄,究竟有没有藏匿着沈明月。”
“是,我明白了。”柳依依点头应承下来。
“尽量不要打草惊蛇,万事都要以保障自己为先。”师父提醒着。
柳依依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何见笑:“当然了,如果秦观澜早就提防着你的话,暴露了也没什么,装成一切正常的样子,他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他顿了一下,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说道:“从昨日我与秦观澜碰了一碰的结果来看,秦观澜的手段不在我之下。”
何见笑是在提醒柳依依,要注意不要跟秦观澜直接冲突。
柳依依也答应了。
她不是云不亭,别人的提醒叮嘱,是好话,她会记着。而云不亭,他只会关注何见笑的语气听起来很拽,会令他不爽罢了。
师父又交代了一些自保的事项,然后才拍了拍柳依依的肩头,与何见笑一起走过走廊,往小院门口走去。
柳依依来到停放车夫尸体的房间前,她先在门口驻足了一小会儿,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感谢,然后三鞠躬,这才推开门走进了房间里。
车夫的尸体躺在床上,一如昨夜的模样。
他的面孔狰狞僵硬,异常可怖,柳依依看了一眼,心里就惊了一跳。
但她按耐住了自己的恐慌惊惧,走到床前又鞠了一躬,这才抱起车夫的尸体,离开了客房。
柳依依走出院门,将车夫的尸体放回了车厢里。
然后她转身去了城门口的驿站,借了两匹马,再来到早市,买了两份早食。
柳依依牵着马,怀抱着食物回到何见笑租下的小院门口。
她将两匹马在车厢前拴好,然后把一份食物放在门前的台阶上。
她击了三下掌,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向车夫献上朝食。
等待了一会儿,柳依依才在台阶旁坐下,慢慢地啃起给自己买的饼子来。
她没有很着急,因为天色还早,她不忙着去观澜山庄。
小院门口陆续开始有行人经过,路人们见到柳依依一身的低沉气息,都纷纷走快几步,赶着离开。
柳依依啃完了饼子,擦了擦手上沾上的几点油腥,然后取出了小银镜子,开始传呼云不亭。
……
云不亭正在做梦,梦里,他破境入了无名境,肉身成圣,成了百年来第一位陆地神仙。那时候,传送?还不是洒洒水的小技能。那时候,天下之大,他何处去不得,师父哪还能拦得住他。挥袖间踏遍四水三山,泡遍人间角色,啧,生活,滋味儿。
然而,他正半张着嘴流着哈喇子,双眼眼皮却开始突突跳。
直跳得他脑仁儿疼。
云不亭一挺身从床上坐起,美梦顿时烟消云散,他整个人反应了几瞬,怅然若失。
“嗐……”
云不亭轻叹一声,取过床边的镜子,手指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划过指尖,银芒闪灭,一滴鲜血沁出。
云不亭将手指头塞进嘴里轻轻吮吸,看着另一只手里的镜子,镜面上,有旋涡荡开,而后画面逐渐清晰。
柳依依坐在小院门口,脸色平静,正等待着云不亭接听。
“依依啊,天,才擦亮,怎么你就起来了啊?”云不亭的声音有些沙哑。昨晚上他熬了半夜,真的没睡多久,这天不亮就被摇醒,人都是傻的。
柳依依:“师父让我带上你,送车夫的尸体回观澜山庄,顺便,先探探秦观澜的底。不亭,你快收拾收拾,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云不亭挠了挠头,伸了个懒腰,倒是没再抱怨什么,放下镜子就开始穿衣服。
柳依依看着小银镜里,正映出的云不亭房间的屋顶,听着那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云不亭没跟她犟,驯服地洗刷整理,这让她心中稍微安慰,但也有些些空。懂事的云不亭,好像就不是云不亭了。
不过柳依依也能理解,这是不亭在安慰自己。
就像云不亭能准确地猜到柳依依的心思一样,将云不亭一手带大的柳依依,何尝不明白那小子的心里所想呢。
柳依依一直是个和煦温柔的人,今早上的她却很不一样,一身阴翳,令人不敢靠近。
这不像是柳依依。
昨夜的厮杀,让她从身到心都发生了改变,云不亭只能祈祷,这种变化不要太坏。
云不亭很快把自己清理干净,还顺便去厨房叼了个冷硬的干馒头,然后回到房间,举起了镜子。
“吃过早饭没?”云不亭问。
柳依依点了点头,向他展示了台阶上,献祭给车夫的朝食。
“师父和何见笑呢,怎么只让咱俩去吗?”
柳依依:“河阳镇附近来了不少势力,师父和何少侠,说先去处理他们。”
云不亭挠了挠脸颊,“我估计,他们震慑不住太多人,真到了找着沈明月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多麻烦跳出来。”
“那也只能到时候再做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是。”云不亭啃了一口馒头,“咱们现在出发?”
“嗯。”
“你会驾车吗?”
“我看过车夫的动作。”
“……”云不亭张了下嘴。
而柳依依已经将小镜子挂回了胸前,走向了马车。
她在车厢前一坐,扬起马鞭,学着车夫的样子,挥了挥鞭子,叫了一声“驾!”
那两匹训练有素的马刨了刨地,打了两个响鼻,配合地迈开了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