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墨后来遂反应过来,虽然她胆子小,从来害怕那鬼神邪说,不过毕竟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事后一想这世上也不可能真的有鬼那种玩意,但那日的青面獠牙却时至今日仍让她午夜梦回吓出一身冷汗,绝无幻觉可言,必是有人故意所为,再加上那日走哪条小巷乃是黎珏所提,后来被吓的那么厉害着实也有他表现的原因。
“真是无聊。”沈如墨撩袖,执笔写下书信。蘸饱墨汁的毛笔,轻轻在纸一划,瞬间晕染开来,污了先前写下的秀雅字迹。
她颇有些无奈,将纸揉成一团有些烦躁地扔开,唤绿翘收拾,却许久没有见人,皱了皱眉,蓦然想起绿翘已经化作一缕香魂了。
脑中又开始抽痛,她突然甚感烦躁,一时之间早已想好的满腹字句,竟然卡住想不出来。长叹一声,干脆丢下了笔起身走出了门。
沈如墨长身玉立,容貌不凡,站在那里不懂就是一件完美无瑕的玉人儿。沿着江边缓缓漫步,无事周围人惊艳爱慕嫉妒的目光,吹着江边透凉的风,耳边是小舟划水的哗啦,是新燕喧嚣枝头的喳喳声,是江风拂过柳梢头的扑簌声。
一切就像是变了,却没有变。山水毓秀,将她的肤色养的越发白皙如玉般莹润,她有种错觉,会不会有一个阴雨连绵的天,自己撑一把纯白纸伞,不染纤尘,如天神下凡般缓步走过那座桥,看见一个呆呆愣愣的姑娘,眼中出了惊艳就是纯洁无垢。
给她一把伞,为她停留,为她心动,为她厮守。
又开始了,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沈如墨突然有点讨厌自己,沉迷南柯一梦无法自拔许久,到了这一步仍旧像吃了酒一样酩酊大醉满口胡言的醉汉,失去引以为傲的风骨,丢下追逐许久的抱负,放下所有的荣辱。一时兴起却刻骨铭心。
又是个春天,他五年前骑马绝尘离去的背影竟成了记忆最深处的模样。他没有回来,那个在漫天星空的见证下,在姣姣明月的倾洒下,眸中满是深情,温柔的对她说“子祁心悦与阿墨。”他极致温柔醇厚的嗓音就像一坛香醇的美酒,嗓音沈如墨醉了,醉的一塌糊涂,醉得心早就飞了。
她勾唇嫣然一笑,罢了,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双亲去世的心肝俱裂,既如此,那段如此短暂的感情,不,暧昧,终究还是会淡的,和落花一起,随流水远去。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沈如墨又岂会贪图于这一时。说起来,真的多谢那日文卓兄的提点,令人恍然大悟。原定再过两月便不再等了,上京专心备考。其实哪有那个必要啊。
心中平复安定下来,重新回到自己的哪一方院落,提笔落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当真是端庄杂流丽,刚劲含婀娜。她的字不是一般大家闺秀写的那般娟秀小楷,而是暗含风骨,同时秀气浑然天成的隶书,入门容易精通难,她书法天赋极高,自小名师环绕,会写自然的不止隶书。但是她就是喜欢这种入门时写的的字体。在她眼中,有着说不出的韵味。
这信是写给李玄朗的,提前知会一声总归是好的。最后一捺婉然收尾,这是她特有的习惯,打练字起就有的,改不掉了。末端并未留名,实在用不着。
停笔,搁置在元青花瓷笔架上,莹白的玉色笔柄尽显儒士风雅。抬手将纸铺平在红木桌案上,轻轻抬手按压四角,吹还未干涸的墨汁,尽管有些多此一举,但是总归害怕墨迹污了纸端。轻轻吹哨,一直黑白小鸽儿扑簌这翅膀飞来,停在案上,眨着黑珍珠般的眼,惹人爱的紧。
她将纸条卷起,塞入绑在花鸽儿腿间的小竹筒。点点它的小脑袋,它眨眨眼歪歪头,边转身扑簌翅膀飞走了。
唉,该重新拾起初心了。
那边的黎珏最近也是帮得脚不沾地,也没空闲暇下来想苏公子的事儿。等到忙完听曲儿品茗时,方才听着边上人议论,说苏公子离开苏州了。
怪不得最近姑娘们都没兴致了,路过金玉坊也没瞧见那个谦和温润的青衣谪仙了。只当是他最近也忙,没成想他,不对,是她
已经离开扬州了,心中莫名一阵失落,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这是对那女子伤了心。长这么大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这般,况且不论那人是自己的对手。以前最可气的是这人眼高于顶,一副淡漠泰然的样子就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可气的是,她竟然一声不吭地走了!
“竟敢不辞而别。”他越想越气,桃花眼眯起。紧握住瓷杯猛地砸在桌上,滚烫的茶水当初,在他白皙莹润的手背出现了一道纷纷的红印子。
一边的陈管家陈允自然也听到了旁边茶客的话,看见黎珏的动作一惊,掏出帕子为他擦拭。心里只觉得奇怪,这位爷又怎么了,那苏墨泽走难不成还得专门去给自己的对手报信,脑子被门夹了才那样。
黎珏很显然没意识到这点,精明如他竟然在这上面犯了傻。
陈允小声开口体现:“公子,因为那人是苏墨泽啊。”
黎珏当即有些尴尬,只能白他一眼不屑的哼一声。陈允顿时有些莫名其妙,这话哪儿有问题吗。
黎珏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脑子没转过来,话是这样说,但想着那日抱在怀中的娇软,怒火没由来地升起。转身大跨步出了茶馆的门。
陈允连忙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不敢再多嘴一句。
京城那个是非之地也从来没有歇着。林子祁知道沈如墨凶多吉少,却做不到袖手旁观,寻思良久还是决定去告诉沈易,这也意味着和霍振天结仇,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侄儿怎么样,但是自己就说不定了。
好在暗中还有其他人也在保护沈如墨,并且一直暗中助她丰满羽翼站稳脚跟。此后大不了做一辈子的“负心人”,她那般才气的女子,那般的容颜,在扬州找一个好人家被捧在手心一辈子,平平淡淡的实现她梦寐以求的细水长流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