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沈如墨方才从床上爬起,换了被泪水打湿的衣衫,用玉梳重新整理好了凌乱的发丝。挺直脊背,眼中带着漫不经心的光,又是那个风华绝代,杀伐果断的墨泽公子。
走出房间,侍女绿翘急忙迎上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和连翘有九分相似,绿翘是三年前从人贩子那救下来的,看着这个眼睛和连翘一样灵动的小女孩,她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其买下取名绿翘。后来发现绿翘心思淳朴,又懂得随机应变,最重要的是忠诚,于是她变成了这个世界上知道沈如墨女子身份的人之一。但是沈如墨这个名字却没敢告诉她。
说是侍女,沈如墨待她却更像亲人,绿翘不管在生活上精神上甚至是生意上都帮了自己很多很多。
此时绿翘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娘子。”心思灵巧的她知道沈如墨定然心里又难受了。
“你在叫谁?”沈如墨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换做旁人只怕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但绿翘不一样,她跟了自家娘子这么多年,她这些年来的辛苦她看在眼里。够绿翘垂下眸,闷闷地改口:“公子,晚饭已经烧好了。”
沈如墨缓了缓脸色,转过身面对绿翘:“切记慎言。”说完向饭厅走去,察觉到绿翘为她难过的情绪,放柔了语气对她说了句:“走吧,吃饭。”
绿翘心里难受得紧,听见娘子的声音,急忙抬起衣袖胡乱擦拭了脸上泪水,跟上那抹瘦削坚毅的背影,又能如何呢,娘子当初救下自己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天,不管她什么,自己需要做的永远只有追随娘子。
很久以前
两人都没有胃口,绿翘心里憋得慌,娘子一句话都不说真叫人担心。
沈如墨低头想着事情,如若一个月之后他还不回来,那自己就不用再傻傻等他了。大家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何必再纠结于儿女情长。
感受到绿翘是不是投来的担忧的目光,她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自己已经很幸运了,至少从来没有孤独过。
她对绿翘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小丫头,盯着爷看这么久,莫不是芳心暗许啊。”绿翘瞬间红了脸:“公子,您怎么也学哪些纨绔子弟呀。”
见到绿翘不担心了,沈如墨的心情顿时畅快起来,眯起眼睛带着不怀好意地表情扑向绿翘,引得她啊呀一声,急忙起身绕着桌子跑躲避沈如墨罪恶的爪。而沈如墨的心情也畅快起来,两人就像是嬉戏玩闹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银铃般的声音驱散了沈如墨内心的阴翳。
感谢,感谢那些在自己落魄之际陪伴自己,给予自己温暖的人,王婶,李玄朗,绿翘,还有,林子祁。
夜幕漆黑一片,今晚只有月光没有星星,有些阴沉压抑,连吹来的风都好似在呜咽。
今晚高兴极了,于是绿翘也和她一起睡在同一张榻上。侧过身看着绿翘熟睡中的静谧容颜。小丫头还说要和自己当一辈子的好姐妹,伺候自己一辈子,沈如墨不免有些发笑,哪有妹妹伺候姐姐的。
睡不着,因为想开了心情难免兴奋,就想着要不然自己起身去院子中喝点自酿的青梅酒,五年前在院子的泡桐底下埋了一坛酒,等自己逐渐立稳脚步,等到林子祁回来,就拿出青梅酒与他共饮。不过现在看来月下独酌也是一件自己喜爱的事。
于是不再犹豫,反正留着也不过留个念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走到院子里,远光洒在地上映着泡桐斑驳的树影,有些令人恍惚,走到泡桐树下,刨出藏在树下的酒,打开坛盖,一股浓郁的清香扑面而来,这一坛装满了数不清的意义的酒啊,愿此生不再有痛苦,不再有忧愁。
她站在月光下,月影浮动,手中提着酒坛,一身青衫衣袂飘飘,恍如仙人下凡,风拂过她的鬓发,绝美的容颜,红唇微扬,一双眼睛好似能够勾魂,乔娇百媚。兴致突起,她轻声开口,不再压抑,今天再让自己欣赏一次年轻少女的倾国倾城,当一回普通的娇柔女子吧。
莲步轻移,微微仰头,开口吟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若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绝不后悔。”美目中闪过一丝坚决。然后在月光下闭上眼睛。回忆着少年时代学过的孤鹜舞,慢慢地露出雪白皓腕,一点一点划出优美的弧度,属于,自己的弧度。醉于其中,融入天空和大地。
月光下的惊鸿仙子,此生怕是不会有人欣赏了吧。
一曲舞毕,酒坛见底。沈如墨尽兴了,收起脸上桀骜的笑容。睡吧,时候不早了。
“啊!”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划破天际,似乎只喊了一半就没了声响。是绿翘!沈如墨惊出一身冷汗,抬脚拼命地向自己房中跑去。
砰的一声推开门,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什么情况?
沈如墨皱了皱眉,轻轻唤道:“绿翘,绿翘,你还好吗。”没有回应。做噩梦了吗?
她摸索着点起蜡烛,却在烛光亮起的一瞬间后悔了。沈如墨的床榻上,是绿翘,她脸色惨白,面露惊恐,身上看来并无伤口,只是一动不动。眼睛睁得浑圆,惊恐地盯着床板,嘴也是张开的,还保持着叫喊的弧度。有些不对劲。
她急忙跑进,走进一看才发现绿翘白皙的颈脖咽喉处有一条细细的血痕。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手将手指送到她的鼻下一探,没有任何动静。
“不,不,不会的。”沈如墨接连退后几步,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不,绿翘,我给你找大夫去,我给你找大夫去!”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就赤着脚一路跑动城中的孙大夫家。
孙大夫本来已经顺着了,却被一阵粗暴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心想这么晚了还上门求医,真是磋磨人啊。不对,听这叫喊的声音是,苏公子!这一下,所有瞌睡都惊醒了,着急忙慌地前去开门。
门外的人满身狼狈,头发凌乱不堪,衣衫也歪歪斜斜,甚至是光着脚的,这,这真的是苏公子吗。他有些不敢相信相信自己的眼睛。
“绿翘出事了,快跟我走!”说完,她就拉着孙大夫向家里赶。孙大夫有些震惊于苏公子的手劲和速度,跌倒了好几回,都被她直接拽起来,继续跑。
夜深了,烛火毕剥地跳动着,孙大夫摇了摇头探口气,背上药箱回家了。
死了,死了,绿翘她,死了?心好像被千刀万剐,肝肠寸断,再也受不了,沈如墨扑在绿翘的床边抱着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唯一陪伴自己艰难困苦的亲人,昨天还笑靥如花的女孩,现在却已经全身冰冷,此时毫无声息地躺在床榻上,夜晚很安静仿佛隐去所有的黑暗,罪恶和悲痛。
沈如墨咬着牙,慢慢将手覆在她的眼睑上,想要让她阖眼。拿开手,那双曾经灵动无比的双眸仍然睁着,充满了惊恐和不甘。
“你放心,你放心,杀你的人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再次覆上她的眼睛,拿开始已然看不见她黑白分明的瞳了。
惨白月光下的窗边,有一块色泽光滑的玉佩,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了。
罢了,先收着,等找到凶手,一定要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