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悯走后,宋时卿站在原地发了会呆,打开病房门。
他一抬头,就看见苏挽站在不远处,像是在等他。
“我不反对你和苏悯在一起了。”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她继续说,“但我有个条件。”
...
三月十三是苏悯的十八岁生日,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成人礼会在医院度过。
苏悯喝着寡淡无味的白粥,心情多少有些郁闷,虽然她不是特别在意这些。
但是医院的护士们听说今天是她的生日,热心的给她送来祝福,所以桌子上才会有一堆水果和几束鲜花。
“不喝了。”
宋时卿也不逼她,事实上苏悯这碗粥已经喝了快半个小时,都冷了。
她神情怏怏的,靠着枕头发呆。
“不高兴?”他问。
“没有。”苏悯淡淡的说。
“那睡会儿?”宋时卿耐心的说。
“不想。”耷拉着眼尾,有种病态的美。
病房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苏悯已经习以为常。庄予天天在她病房外鬼鬼祟祟就是不肯进来,好几次都被人家当成了变态。
她叹了口气,温声说,“你能让他别晃了吗?要不干脆把他拖进来?”
宋时卿勾了勾唇角,起身打开门说了什么,庄予跑得没影儿了。
苏悯扶额,她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她的老父亲在想什么。
她的头发松散的披在肩上,像是上好的绸缎。发梢有点卷,多半是夜里睡觉翻身太多次的缘故。
有一根头发粘到了苏悯唇上,她烦躁的撩开。
“过来,我给你绑。”宋时卿声音轻柔的说。
苏悯坐过去,背对着他。
宋时卿动作娴熟的拢起她的一头青丝,很小心,怕弄疼她。
苏悯半躺在他怀里,眼皮忽然开始打架。
等宋时卿给她绑好,轻轻的放下她,盖好被子。
刚才还闹着不肯睡,这会儿睡得比谁都香。
苏悯是被夕阳的余晖晃醒的,橘黄色的日光斜斜的洒进病房,有一小片不偏不倚的照在她脸上。
她睁开眼,好像停止了思考,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片刻,苏悯起身,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宋时卿没在。
桌上还是那堆水果和鲜花,没人动过,她无言。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夕阳的光渐渐散去,黑夜一点点爬上中天。
宋时卿轻轻推开门,打开病房的灯。
苏悯坐在病床上,静静的看着他。
宋时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问,“怎么不开灯?”
苏悯没回答他,移开了视线,盯着被风吹动的窗帘。
“别生气,我就刚出去了一会儿。”宋时卿坐在床边,把她的脑袋掰过来。
“哦。”苏悯跟没骨头似的靠着他。
“白天的时候,阿姨来看过你,但你没醒。她什么也没说又走了,可能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苏悯垂眸,对他说的话不甚在意。苏挽从来没跟她说过生日快乐,因为她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出差,也许根本就没想起来那天是她女儿的生日。
宋时卿很心疼她这个样子,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发卡递给她。
“你什么时候眼光这么差了?”苏悯没接,她就没见过这么俗气的粉。
“庄叔叔买的。”宋时卿小声说。
苏悯抽了抽嘴角,眼里闪过一丝嫌弃,不过她还是收下了。
“他还拿我当小女孩吗?”苏悯看着手中的玩意儿,无语的说。
“也许是。”
“那是生日蛋糕?”苏悯问。
“嗯,过生日怎么能少了蛋糕,可惜没能给你做长寿面。”宋时卿解开盒子上的丝带,插上蜡烛。
苏悯看着他的动作,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喜悦,只是有个人肯为她用心就够了。
宋时卿关上灯,点燃蜡烛,烛火映得病房里有些温暖。
“要我给你唱生日歌吗?”宋时卿故意问。
“好啊。”苏悯弯了弯眉眼。
熟悉的音调从宋时卿口中溢出,有些低哑。
苏悯的手撑在膝上,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她以前就没觉得这首歌好听过。
“苏悯,十八岁快乐,恭喜你终于成年了。”
“成年啊...”苏悯喃喃了一句,深吸一口气吹灭蜡烛。
“还没许愿。”宋时卿没来得及阻止她。
“我的愿望不是有人会为我实现吗?干嘛还要去求老天爷啊。”苏悯目光灼灼,宋时卿心里一烫。
“也是。”他以前大言不惭的说过,愿望就是要说出来才有人为你实现。
“再说了,成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苏悯语气平淡的说。
“不一样。”宋时卿摸了摸她的脑袋。
苏悯懒得跟他争有什么不一样,她忽然起了点坏心思,伸手沾了一点奶油抹到宋时卿脸上。
“晚上吃蛋糕会胖,还是你替我吃吧。”苏悯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别闹。”宋时卿抓住她作乱的手,无奈的说。她身体还很虚弱,宋时卿哪敢由着她。
苏悯撇了撇嘴,听话的歇了逗弄他的想法。
“警方对季怀下了通缉令。”宋时卿想起昨天听到的消息。
苏悯敛了笑意,她可没忘自己是因为谁才躺在这的。
“他跑不了。”
宋时卿掩住眼底的情绪,忽然问,“苏悯,要是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你做什么了?不妨现在坦白,我还能对你酌情宽大处理。”苏悯挑眉。
“没有。”宋时卿失笑,手指却微微蜷缩。
苏悯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悠悠的说,“这个嘛,要看你具体做的是什么了。”
“那还真是让人害怕。”
“所以啊,乖一点不就好了?”苏悯扯了扯他绵软的黑发。
“是。”宋时卿语气含笑。
护士走了进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和善,她温柔的说,“该打针了。”
苏悯眉心跳了跳,抓住宋时卿的手。
“别怕。”宋时卿回握住她的手,她指尖发白。
上一次打针的时候,苏悯差点折断了护士的手腕,双方都不是特别愉快。
苏悯咬牙,扭过头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宋时卿朝护士使了个眼色,她收到,动作轻柔的拉起苏悯的衣袖,露出一截如玉的皓腕。
护士呼出一口气,像是有些紧张,她没想过有一天打针的时候紧张的人会是自己。
她准确无误的扎进苏悯的血管,飞快的看了她两眼。
苏悯捏紧了拳头,没动。
针管里的液体一点点被推进,护士睁大眼,从没觉得这么漫长过。
最后一点液体也消失,她如释重负的取出针管,递上一根棉签。
宋时卿接过,压在苏悯手腕上。
“早点休息。”护士说完快速离开病房,有些后怕。
宋时卿虚抱住她,把她放平,小心着她的手。
有安心的人在身边,苏悯并未抵抗药效,进入梦乡。
过了许久,宋时卿扔掉棉签,他倾身在她眉心烙下一吻,那样虔诚又深情,他眼里流露出几分眷恋和不舍。
对不起,苏悯。
我可能要做一件让你不开心的事了,到那个时候,你会原谅我吗?
...
苏悯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看向门外了,秦笙忍不住调侃,“找你家宋时卿呢?”
“你看见他了?”苏悯睨了她一眼。
“没有。”秦笙耸了耸肩。
苏悯翻了个白眼,心下狐疑,往常宋时卿早就来了,跑哪去了?
“诶,苏悯,你现在这么离不开他呀?”秦笙朝她挤眉弄眼。
“滚。”苏悯语气有些暴躁。
“别拿我撒气啊,我可没把他藏起来。”秦笙摸了摸鼻子,讪讪的说。
苏悯蹙眉,她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一狠心拔了针头。
秦笙被她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说,“你干嘛啊这是,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自己不见了?你着什么急啊。”
不见了,苏悯忽然愣了一下。有什么东西飞快的从她脑子里闪过,她却没抓住。
“把你手机借我。”苏悯伸出手,她自己的手机早就报废了。
苏悯按下那串熟记于心的数字,抿唇不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不含感情的女声响起,苏悯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她垂下手,扭头就要往外走。
“苏悯,你要去哪儿?你现在不能随便下床。”秦笙有些急,说着就要去拦她。
苏悯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她用力拉开病房门,撇开秦笙。
顾玉影收回要去拉门的手,看着一脸着急的秦笙扬了扬眉,他不动声色的挡住明显不对劲的苏悯。
“怎么了?”
“让开。”苏悯冷声说。
顾玉影不明所以,以眼神询问秦笙,她也摇头。
苏悯啧了一声,推开顾玉影。她抬眸,不远处苏挽正在和范敬交谈,听到声音目光清冷的看向他们。
苏悯面无表情的经过她,范敬想说些什么,被苏挽打断。
“你在找宋时卿?”
苏悯脚步顿住,眼神锐利如刀射向她,隐隐被忽视的东西此刻明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
“他出国了。”苏挽平静的说。
“...你逼的?”
“他自愿。”
“自愿...”苏悯讽刺的笑了笑,好一个自愿哪。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心脏处传来一阵刺痛,她费力的喘息。下一秒,原本长身玉立的人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苏悯!”
她最后听到的是秦笙的叫声,她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仿佛活生生的被抽走了什么,她的世界,从此缺了一块。
苏挽到底还是低估了,宋时卿对她的重要性。
...
一个月后。
苏悯打开车门,她身边跟着个木讷的青年。
“你确定吗?”苏悯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眼里没什么情绪的问。
她今天穿了件茶色的针织衫,左侧的口袋处点缀了几朵紫色的大小不一的花,用材质绵软的毛线挽成,有些别致。一头长发随意用月白色的发带挽起,垂在背后,打了个蝴蝶结。
她唇色很淡,毕竟大病初愈,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病弱。
耳里里传来肯定的回答,苏悯抬头凝视着眼前的别墅,没想到这么近,跟苏宅在同一片区域。
她看向青年,青年点头,三两步翻进了别墅,身手矫健利落。
苏悯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对于他非法入侵的行为表现出了超常的淡定。
季怀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外面的人,迅速从后花园留的小门离开。
他刚踏出一步,心里忽然升起强烈的危机感,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向他后颈袭来。
季怀正要避开,脚下蓦地一软,这一棒子切切实实的敲中了他。
重击使他陷入昏迷,苏悯扔下手里的棍子,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季怀,狠狠的踹了一脚。
姜然刚到,就目睹这么暴力的一幕,忍不住后退几步,一脸心有余悸的抓着傅雪森的胳膊。
“阿城,把他拖进去。”苏悯对赶来的青年说。
他照做,拽起季怀的衣服往里面拖。没错,就是拖,并且以脸着地。
“那什么,苏悯...”
姜然看着季怀的头撞在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阿城见他被卡住却没有要抬一下的意思,就那样硬生生的把他往里面拽。
“不会出人命吧。”姜然说。
不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几人不约而同的应声看去。
隔壁那户人家正在修剪枝叶的园丁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手中的大剪刀掉在了地上。
园丁头皮发麻,以为是目睹了什么凶杀现场。但动手的,分明是个长得极好看的女孩子,同伙除了那个青年可疑了一点之外,姜然和傅雪森也不像穷凶极恶的人,难道是他误会了什么?
“我去处理,苏悯你先进去。”姜然严肃的说。
苏悯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别墅。
“你为什么还抓着我?”傅雪森低头看着她的爪子。
“你跟我一起去。”姜然咽了咽口水说。
“不是你自告奋勇要去处理吗?”傅雪森不解的问。
“我需要有个人给我壮胆。”她怕她们现在进去,会看见什么血腥的场面。
“……”傅雪森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逞强。
苏悯站在窗前,这里视野极佳,很轻易就能注意到外边的异动,季怀挺会挑地方。
姜然和傅雪森进了客厅,苏悯回头。
“你怎么解释的?”她问。
“我说,我们是戏剧社的,在排练。”姜然轻咳一声。
“他信了?”
“信了啊。”姜然迟疑了下,有什么问题吗?
苏悯看向她身后的傅雪森,她扶额,但还是小幅度的点点头。
想来园丁信的不是她,而是傅雪森吧。
“去接杯水过来。”苏悯淡淡的说。
“你渴了?”姜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去给她接。
“接满。”苏悯补充道。
姜然皱眉,她不像是自己要喝的样子。
苏悯懒得跟她解释,但她很快就知晓了。
因为苏悯接过水,一下子泼在了季怀脸上。
季怀悠悠醒转,他双手双脚都被绑了起来,动弹不得。再加上浑身奇怪的软绵无力的感觉,他笑了。
“这是在报复我?”多么相似的境遇。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没找到同款的迷药,你将就一下。”苏悯随意的坐到沙发上。
“还找了帮手?”他看向阿城。
“我一个刚痊愈的人,没把握靠自己就能抓住你。”
“学聪明了。”季怀嘲笑的说。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你背后的人,不会来救你了。”苏悯说。
季怀眼神有些阴沉,什么意思?
“昨天商宴通知了伊顿区的军方,他的老巢已经被围剿了,此刻你的那些同伴们都蹲进了大牢。”苏悯笑了笑。
季怀抿唇,目光阴狠的看着她。
“我以前觉得不重要,但我现在真心好奇,你对我没由来的恨是怎么产生的?”在她把季怀赶出君高之前,这个人对她就抱有恨意。
季怀突然笑了起来,“苏悯,你这样的人命怎么就那么好呢?这个世界真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