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白衣少女时,张乾目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是从她身上感应到一点似曾相识的气机。
他仰头含笑答道:“姑娘稍后,且容在下等上岸相谈。”
说罢,摇荡船橹将船靠在岸边,系好缆绳后弃船登岸,傅清风和傅月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此时日已西沉,桥上没有过往行人,便只有那白衣少女一人凭栏而立。
张乾行至少女身前拱手道:“在下太原张乾,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这一问却着实有些冒昧。他身后的傅清风还只是在心中狐疑,傅月池则已暗自腹诽原来师傅原来和其他男子一般易为美色所迷。
那少女却不以为意,嫣然而笑敛裾还礼:“见过张先生。妾身世居天台,复姓皇甫,小字娇娜。”
此女看去年齿尚幼,但言谈举止间透着端方稳重。不说尚是孩子心性的傅月池,便是年长两岁的傅清风也颇有不如。
只是这般成熟的气质与青涩的外貌同时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便又甚给人怪异之感。
听对方竟当真向自己师傅这素未谋面的男子报出籍贯姓名,傅清风和傅月池都更加惊异。傅月池已在心中幻想着若师傅与这名唤“皇甫娇娜”的女子看对了眼,待将来见到那位王婉师娘时,还不知要如何醋海生波的事情。
“青丘皇甫,闻名已久,今日得见,何其幸甚!”
张乾嘴上说着客套话,神色间已微现凛然之意,不仅是因为记起前世记忆中的“皇甫娇娜”这个名字及相关故事,更因为已对修行界有些认识后,他知道那天台的皇甫家其实是隐于红尘的妖族世家,号称狐族正朔的青丘一脉,背后站的是更位列七大妖神之一的雪狐尊者。
客套之后,他又道:“前番劣徒不识皇甫姑娘真颜,多有冒犯之处,尚乞见谅。”
这一句话却又说得傅家姐妹如坠五里雾中,暗自仔细打量对面的皇甫娇娜,怎都记不起自己曾经得罪过她。
皇甫娇娜则浑不在意地摆手轻笑:“一时游戏,何足介怀?倒是希望令高足也不要介意妾身开的小小玩笑。”
说到此处,她忽地转头望向傅月池,脸上首次现出一抹与外表年龄相称的顽皮笑容,一双眼睛蓦然变得如蓝宝石般熠熠生辉,口中笑道:“这位妹妹,那天你无端追赶了我一回,我也小小地报复了你一下,大家便算是扯平了如何?”
“你你你……“傅月池脸上登时现出惊怒与畏惧交织的神色。
她对这双眼睛都印象再深刻不过,当时便明白了师傅与对方话中之意,原来这少女便是那只弄得自己狼狈不堪的白狐!
“这小狐狸好生小心眼,嘴上说得漂亮,却又来作怪吓唬月池这丫头!”
张乾瞬间看透对方用意,不由得将眉头微皱,横身站在傅月池面前,阻断了皇甫娇娜的诡异目光,沉声道:“既然皇甫姑娘不计前嫌,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皇甫娇娜听对方将“到此为止”四字说得郑重其事,便也瞬间收了嬉笑之态,如变脸般恢复先前的端庄气质:“便依先生之言,此事到此为止。先前妾身已经陈明,欲借先生方才自水中所得之物一观,未知先生是否允准?”
“自无不可。”
张乾竟是没有丝毫犹豫,探手入怀,从储物皮囊中取出那一块内藏先天元胎的石头,转手送到皇甫娇娜的面前。
了解对方的身份背景后,张乾反而少了一些顾忌。他在这七天里已仔细查探过这一段河道,可以确定这石头先前并未存在于水底。
方才此物凭空出现被自己得到,足以说明其原是有主之物,且原主定是与阿青达成了某种默契,才会将其送到自己手中。
那原主的身份张乾自是无从知晓,但想来怎地都该与阿青旗鼓相当。有这两位背书,他作为这灵石元胎主人的资格不容置疑,即使对方有雪狐尊者为靠山,也须掂量一下其中的利害。
至于刻于石头孔窍内的“三尸元神”秘法,他是定然不会便宜对方的,方才取出石头的瞬间,已经用手指轻轻抹除了。
皇甫娇娜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大方,略微怔了一下才接过石头,托在掌上仔细观看。
半晌之后,她发出一声幽幽轻叹:“果然是心猿遗蜕,只可惜我终是与它无缘!”
说罢,反手将石头送还给张乾。
“敢问姑娘,何为心猿遗蜕?”
张乾听对方言下之意,似是知晓此石来历,一面接回石头重新收入囊中,一面向对方虚心求教。
方才他毫不介意地送出石头任凭观赏,皇甫娇娜也须要投桃报李,当时也没有隐瞒:“此物虽是灵石元胎,却已经有过一次化形的经历,如今不过是返本还原。
“昔年道祖与佛祖打赌,以佛子金蝉儿西行取经的结果来决定佛法是否东传进入中土。佛祖因当时的金蝉儿转世后尚未觉醒记忆与法力,便将早年镇压的大妖白猿尊者送与他做了个护法弟子,护持他一路闯过了道门设下的重重难关。
“到后来,道祖也曾暗中出手,以无上神通点化手边一块灵石,化为一只与白猿尊者的形貌修为皆一般无二的猴子,名为‘心猿’。
“那心猿入世阻拦金蝉儿西行,与白猿尊者连场激战皆胜负难分。最终还是佛祖暗施手段,助白猿尊者击杀心猿于棒下,令其重归顽石本相。
“那心猿虽死,却在灵石元胎之内留下一缕执念。白猿尊者为了使这一段恩怨不再延续下去,便将此物留在身边。”
说到此处,她带着些复杂神色道:“实不相瞒,妾身此次是受了家中老祖指点,说白猿尊者终于借佛法彻底化去了心猿执念,便有意将此物赠予有缘之人,因此赶来京城试一试运气,却不想先生才是白猿尊者属意的有缘之人。”
张乾听得这石头的来历,心中愈发欣喜,用时也更加感激不知付出怎样辛苦,才将这份机缘转嫁到自己头上的阿青。
皇甫娇娜忽又撇了撇嘴,重新现出一点与傅月池相似的娇憨少女心性:“其实那灵石元胎的价值已大打折扣。它毕竟受过一次摧折,底蕴已大不如前,即使能够在此化形,实力也不可能达到上一世的巅峰状态,甚至能否突破至元神之境也在两可之间。”
这一段话便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了,张乾面上丝毫不动声色,微笑道:“总之是一份意外之喜,在下也不敢奢求太多。”
皇甫娇娜见对方并未受自己言辞影响,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郁闷,便也失去了与对方继续交谈的兴致,说了一句“后会有期”即飘然而去。